霓笙惊讶,她的娘从小未出过红阆苑却对外面的事知道的如此清楚,她年纪小,对男女之事也不甚了解,自是不知道她爹对自己娘是用情至深,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东千陌总会在红阆苑凉亭内小憩半盏茶的时间,也会对晚烟道些外面的事,其中自数皇廷宫闱之事居多。
那扇沉避已久的门刹那打开,劲风如刀割,霓笙从未见过如此强悍的内力劲风,脚步一个不稳,急速后退,单手撑地一个旋身单膝跪地,不可置信的盯视门后缓缓而出的女子——
那是容天下之铅华的女子,冰绡缟袂,淡雅如菊又清尘如晨日朝露,眉目间闪烁的光华足以让天下失色,面容精致,肤色莹润,红唇黛眉。
美,那种美无关本身,是一种从内而外自然而发的美,或许是岁月沉淀的含蓄美,让那个女子更加耀眼。
比之现在的九叔,恐怕有过之犹不及。霓笙在心里静静把她和九叔对比了一下,九叔现在就如一块深埋土地的玉石,还未被岁月所打磨,恐怕再过个几年,比之自己的娘亲恐怕还会更上一层楼吧!
“娘?”她有了一分犹疑,对眼前这个女子心里还是会有隔阂,记忆中的娘,仍旧停留在绝情的背影。
那一声呼唤让晚烟顿觉心口一闷,目下沉,盯视霓笙的脸看了半响,小巧精致的脸颊,已隐现她当年出尘之姿,蒲扇薄翼下那双眼睛太过纯真,纯真到让人不敢置信,只有眼神犀利的人才能看见隐藏底下的狡黠。
“宝髻松松挽救,铅华淡淡妆成,红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不定。笙歌散后酒微醒,深院月明人静。相见怎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她低声呢喃,素手抚上霓笙的眼眸,“你终究是他的女儿,这双眼睛像极了他。”
霓笙张了张嘴,她想问她的眼睛哪里像三疯子了?她一向自诩美貌无双(除去九叔),尤其是这双能说话的眼睛,你看三疯子那双温润的眸子,再看他凶狠的鞭子,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粗暴的男人会是一代贤王!
晚烟扯唇一笑,霓笙只感觉眼前绽放出一道眩人的亮光,然后听的美貌娘在耳边说:“笙儿,你既承了他七成的机智,为娘也知道这昭华国终是困不住你的。朝廷内乱避无可避,为娘先助你一臂,以后的路可就看你了。”
手上一凉,低头一看是一支通体碧绿的簪子,触感光滑细腻,上等玉圭所就。再抬眸时眼前已没有了那绝世女子的身影,红木木门紧紧闭合,似乎从来没有打开的样子。
何其锋芒(上)
霓笙看了看手中的玉簪,伸手便把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换成了这支簪子,她不清楚这支簪子有什么不同,但是她知道她的娘不会害她。
桃子早已等的心急如焚,看见霓笙从红阆苑内出来一个箭步冲上去:“小姐,快,路总管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了。”
皇宫依旧恢弘气派,雕梁画栋,红砖瓦砾,廊院阁阁,竹松轩拔,霓笙从马车上下来后便被塞进了宫内专用的简便易车,四人抬轿,脚步如飞,在安静的皇宫中竟是没有一丝响动。
秋殇无情,树叶上的叶子开始疯狂的掉落,太监宫女从早到晚轮番在青石长路上打扫,仍见不得清理到那些恼人的黄树叶子。
霓笙透过纱帘帷幕看向东宫的那个位置,东宫城墙比一般的围墙要红艳的多,建筑也令有一番味道,圆柱拱楼,尖梁红瓦,颇有异族之风。
她正愁思东凤城那小子的伤有没有好点,耳边是路总管压低了的声音,夹着仓惶而恭敬道:“皇后娘娘。”
霓笙闻声也是一愣,脑海中瞬时浮起的却是香艳的场景,这小妮子对上官明璐的印象颇深,对调戏九叔的女人她还是不能容忍,心口堵的一口气着实难受。
可是现在乃关键时候,她还是弯了腰从轿帘中钻出,按照昭华国的礼节对皇后福了礼:“笙儿见过皇后娘娘。”
头顶一声冷嗤:“原来是三王爷家的小丫头,本宫还以为又是哪家无礼的千金呢!”言外之意仍旧是一个无礼不懂礼貌的臭丫头。
东霓笙吞了口气,脸上笑的能出一朵花出来:“皇后娘娘,上次是笙儿无礼了,还希望皇后娘娘不要计较的好。”
扶着黄金藤椅的手猛的一紧,轿子后的女人眼眸一眯,浑身暴戾之气陡升,却在下一刻又被压了下去,因为不远处也同样来了一辆华贵的轿子,抬轿之人皆脚步轻盈,紫色长袍在风中划出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顿时霓笙被夹在了中间,她向半边投去疑惑的目光,路雨早在来人还未到时便躬身道:“奴才见过虞妃娘娘。”
虞妃从轿子中钻了出来,是个紫色长衫的惊艳女子,眉目间有成熟的魅惑,冰肌玉肤,抹胸薄底长衫外罩紫色真丝绸衣,说不出的性感和妩媚。
她娇笑着迎风而站:“今个吹的什么风竟把皇后娘娘吹到箐华殿了,皇上刚还在唠叨皇后娘娘今日后宫事物繁忙呢!”
又是一个厉害的角色!霓笙敛袖低眉,内心嘀咕,这个虞妃看起来比皇后娘娘还要难对付,巧笑间便指责了皇后独霸后宫,再把此话说成皇上口中吐出的,那又是另一番意味,皇上自古都是多疑之人,你现在独霸后宫难不保哪天不想着独霸他的天下。
上官明璐也是精明狡诈之人,岂会听不出虞妃的言外之意,纱帘阻隔了她的表情,霓笙站在她的右下角仍把她的冷笑听的清清楚楚,袖中小拳一捏,背上惊出一身冷汗。
何其锋芒(下)
若是一年前她可能还会对这个女人不屑一顾,但是现在她却不能,对于危险天生敏锐的察觉,直觉告诉自己上官明璐远远不止看上去那么简单,或许还要复杂。
一年前她没有对自己多加追责恐怕一半原因是自己的身份,还有一半原因多半在九叔身上,九叔从小在昭华国的名声不是白吹的,皇后多多少少会顾忌他这些年在昭华国培养了多少势力。
所以最后也只能传个谣言来诋毁九叔的名声,这个算是下下策,有用无用她都不在乎,只要能牵扯出九叔一丝半点的势力她便能赢。可是她错了,错的离谱。
帏纱微动,霓笙看到上官明璐对身边的侍女低语几句,然后那侍女向前走了几步,在虞妃不到三尺的距离站定,福了福身:“虞妃娘娘,皇后娘娘让奴婢告诉你,奴生奴,富生富,由奴变富的身上的奴性还是改不了的。”
侍女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霓笙规矩的低着头,偷眼瞧去,虞妃早已铁青了一张脸,两边气势剑拔弩张。
路雨顿了顿还是站了出来,“皇后娘娘,皇上那还在等着呢!”
“嗯。”上官明璐浅笑着应道,对抬轿人命令道:“起轿吧。”
霓笙也赶紧爬上轿子,从纱帘后偷偷看了一眼那个紫衣女子,她的忍性倒好,一会功夫面色已经如常,眉眼底的笑意却是冷的很。
两轿交叉而过时,上官明璐还特意停了下来,白玉纤手撩起薄纱,明艳的脸上淡薄的讥笑,黄色指套象征着皇宫独特的至权,“虞妃,这些年本宫对后宫之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也该知足了,别妄想爬到本宫头上来,别以为身后有个兵权的父亲就可以在皇宫内横行霸道。别说本宫不许,就是皇上恐怕也不会允许,你说呢?”
放下薄纱,轿内轻快的笑声直击虞妃的心脏,直到那两栋轿子在拐角处消失不见,虞妃才露出阴狠的表情,紧拽着的珠串瞬间捻成碎末——“好你个上官明璐,看来是该给点颜色她瞧瞧了。”
一边少女模样的婢女问:“娘娘是要抖出她那点事?”
虞妃旋身回了轿中,一掌拍在茶几上忿忿道:“哼,抖出来又怎么样?即使是皇上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朝中动荡不安,左相几乎独揽大权,要扳倒他们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小橘紧随而上,不知主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既然不能抖出皇后的丑事,又如何扳倒他们呢?
纱轿中的紫衣女子,嘴角勾起狐媚的笑,“想要我虞妃的命,你上官明璐还不够资格,我倒要看看这后宫中到底谁才是后宫之主。”
情根深种(上)
菁华殿内,檀香味缭绕,层层帷幕阻隔了内屋的情况,霓笙站在外屋有点踌躇,心下不安,皇后已经进去一个时辰了。
顺手摸了摸头上的玉簪,霓笙第一次对娘亲感到了疑惑,在她年幼的心里一直以为娘亲虽然性子极淡但是对父亲却是有感情,若不是三疯子早年在外惹了一些风流事娘亲也断不会住进红阆苑。
正思索间,里屋珠灵玉佩撞击声传出,上官明璐一身华服宫装出现在珠帘后,见着霓笙后勾唇一笑:“玲珑郡主,皇上在等你呢!”
霓笙浑身一颤,总觉得这个皇后说出的话要多阴寒就有多阴寒。一福礼越过她就往里走,不想得罪也不想和这个恶女人有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