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乌夜小小纠结了会,“皇上棋艺独步天下,属下会或不会都一样。”
东燕启放下手中的棋,低低笑了声:“你们最近是一个比一个圆滑了,朝堂还真是个会养人的地方,连你这般倔强的性子也被磨了磨。”说罢兀自叹了口气,声音悠悠:“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说完屋内沉寂了许久,东燕启低头不知在思索什么,两道好看的眉几不可见的微皱,幕乌夜站在他面前只等着他下令,无需汇报,恐怕暗卫早就把外面的形势告诉了他,所以他要做的只是等候指示。
“如此。”他轻轻抬了头,嘴角噙着一丝白絮清然的笑,“让暗烈骑出动吧,原想着突厥是个好战的苗子,在这场战役中绰绰他们的锐气也是好的,倒时训练起来也总顺利些。不想呼努尔烈竟是不知好歹,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不吃些亏到时还不知怎么折腾呢!”
他转了头望向窗外,已是冬日,外面的风竟是有些冷冽,吹在身上有丝不易察觉的疼痛。他笑的干净纯真,眼底却是一派比冬日还要冷冽的坚冰,“若是实在不听话,手软恐怕是多余的。”
幕乌夜听的一惊,抬头看他,正巧他也转了头朝他看来,猝不及防低了头道:“是。”
“毁了,突厥那位置你权且去坐坐。”像是叙完家常般他挥了挥手,幕乌夜会意转身就离开了。彤心端了壶茶水进来,斟了杯热茶递上,“爷,那个琼楼宫的绮户来了,可要见见?”
端着茶杯的手有那么一瞬间顿了半空中,好半响才恢复了动作,心中一动,扯得脾肺一阵麻痒,捂了嘴又是一阵闷咳,彤心心里一紧干净跑到他身后为他轻轻拍打着,“爷,不是奴才说你,就你这身子要是再这么不爱惜自己,就算是再来十个鬼妖都无济于事,别说是槿大人了。”
她脸蛋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天气冻的还是急的,一双灵动水眸因含着嗔怒多了几分调皮,他心中讨喜这个小丫头,直觉跟霓笙小时候差不多,抬手在她脸上捏了捏,笑的温柔如絮,一向淡薄的声音里也多了一份欢喜,“年纪不小,倒学会管教爷来了···”
眼眸突的一沉,有些诧异的望向门口,手上的动作也犹如木偶僵硬。彤心狐疑的朝门口一望,顿时吓的身子往后缩了一缩。东燕启本能的把她往后护了护,可是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尤其是在东霓笙眼中!她平静的看着屋中的两人,冷静的出乎意料,出乎自己的意料。身后的绮户脸色冷了几分,担心她会受不了本想伸手扶她一把,却被她浑身散发的冷气呆愣在了半空。
她看了一会那两人,移开视线在殿中扫了扫,陡然展颜一笑,“听说你病了?”
东燕启已然恢复了神明,起身走过去,眼底眉梢都沾了笑意,“你怎么来了?如今有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怕我撞了你的好事?”她笑的欢畅,掀眸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那般的清冷无味。东燕启突觉心中升起一股害怕,心智如他,怎会不知她在计较什么,当下急着抓住她的手想解释,她却先一步退了开,嘴角的笑依然明媚如昭旭,“我还道什么事拖的你不能来看我呢,原来是如此闺中之事。”
他听的心中也生了怒意,低了声一喝:“笙儿!”
“哟。说两句就有了护惜之心呢,好了,不说了,你们继续。”她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转身离开,又想起了什么遂转首又加了句:“听说你身体不怎么好了,我觉得你还是收敛些好。”
尾声
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在说气话,甚至连绮户也在开始规劝她。东霓笙突然觉得这些人都特别无聊,整天围着她和东燕启那点破事乱转,难道他们都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
琼楼宫的门当然从此以后都是闭门不开的,有绮户把关,多少还是能挡住些不想见的人。
东霓笙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乐观,小日子比以前过的还要舒心,泡茶赏花、嗑瓜子晒太阳,悠闲的不能悠闲。殿内的人经常能看见皇上坐在她身边陪她说话,她抿唇笑着,嘴里的瓜子不停,却是一句话也没接过。
绣弯弯带着余情没来少闹过,大抵就是骂她没良心,她一开始听着还挺新鲜的,听的久了觉得这小屁孩估计压根不止二十五,五十五还差不多。于是搬出鬼妖教她的五行八卦阵,在琼楼宫内耍的风生水起,两三个月下来还真把绣弯弯把大嗓门给关在了殿外。
东霓笙乐了,嘴里的瓜子壳吐得更加唾沫横飞起来。
绮户扫的更加卖力了。偶尔望她的眼神有点复杂,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女人在想什么,包括东燕启。因为他再怎么聪明,怎么擅于算计,再怎么了解人心,终究是漏算了一点。
那就是东霓笙的狠心。其实她对自己的狠远远超过对别人。
所以当孩子生下来,听说是个死婴的时候,东燕启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他耐着性子去磨平她,耐着性子一点点的宠她,耐着性子让她慢慢明白自己的苦心,可是等来的却是她如此不顾一切的任性。
他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三天,不吃不喝,不见任何人。槿药担心他的身子,几次伸手敲门,却都咬牙忍了下来。三天后,他从书房内走出,神情有点疲惫,双眼却是从所未有的坚定,所有人见到他都是一愣。
他却只是笑着拂了拂袖子,仪态风雅高贵,双眸里的笑似是如温泉涌出,“你们,似乎都很闲哪。”
绣弯弯第一个跳了起来,摇手摆尾的往门口退去:“没没没,忙的很,忙的很···”余音还在缭绕人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槿药有点担忧,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人淡淡捎了个眼风过来,“有空在这胡思乱想,还不如研究些药保住她的身子。”
槿药一愣,随即明白他的意思。东霓笙连着两次怀孕,第一次还被那么强行引产,虽得鬼妖的疗养,可那家伙毕竟还是使毒来的顺手些,总归是不放心的。
日子过的太快,她都快忘记今夕何夕了,眯眼躲在树影下张望那刺眼的日光,额头沁出的汗都是冷的。她伸出手,逆着日光看了看手中的纹路。
不知外面的算命先生灵不灵呢?她兀自在思索些无聊的问题,眼尖的瞧见几个宫女拿着扫帚围做一圈,眼睛时不时的往她这瞟。
她不禁发笑,这宫里的人还真是越发大胆了,大白天的就在背地里讨论自己的主子了。不过与现在的她来说,还真的是无所谓了。
她知道所有人都在议论她,所有人都在说她的残忍,任性,可恶。真是一面倒啊,九叔还真是好运,无论做什么,总是有那么多人站在他那边,似乎对的人永远是他,做什么都是的。
他说的就是对的,他做的就是正义。尽管心里可能动摇过,可就因为那人是东燕启,所以所有的事都可以贴上正义的标签。
日光被一片阴影遮盖住,她微愣,在看清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掌时,扯了唇苦笑,撑着身子让自己后退了些。语气不重不轻,淡然无味,一如现在的生活。“听说你绝食了?”
头顶的想起低沉的笑声,那双手压了下来盖住她的脑袋揉了揉,“还算有点良心,知道关心我。”
“你这话说的我可就高攀不起了,没听说吗?现在全昭华都在传,天下最没良心的女人就是我东霓笙了。”凉薄的笑声划过他的心尖,疼的心脏骤然一缩。绝美的笑突地有点苦,“笙儿···”
“嗯。”
“我错了。”
她挑了细长的眉,扯唇笑的张扬,眼里的刀风越发凌厉起来。“今日我是不是被魔障了?居然听到帝皇跟我道歉?”
“可你再怎么生我气也不该拿未出生的孩子出气。”语气里还是稍微了怨怼。
她站起身,树影婆娑倒映出她纤细孱弱的身影。第一次,她用那样的眼神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你可知,我每次都是用怎样的借口来安慰自己继续留在你身边的?你以为我真的不介意你跟佟妃的事?你以为我真的不介意你用那样的眼神去看别的女人?你以为我真的不介意,你和她的那个孩子?”她笑的有点残忍:“孩子?不就一个孩子嘛,这皇宫里冤死的被害死的孩子还多吗?你没看见这,四周都是冤魂吗?你不照样弄死了你的孩子。”
他僵住,犹如当头遭了一记晴天霹雳。
“他只是没看到我的眼泪,所以不知道我的痛而已。他会明白的。这就是我每次痛的死去活来硬给自己找来的借口。”她浅薄的笑着,眉角眼梢都捎了笑意,那么美,美的惊心动魄,美的让他手足无措。“可是于你,是不是借口就换成了‘笙儿她会明白我的苦心的,因为她不会离开我’,是不是这样?”
她俯身,抬起他的下巴,笑的奸诈,好似猜中了一个很难的谜题。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不再是波澜不惊,不再是胸有成竹的淡然,听见冰裂的声音,一点点一声声,从内部开始龟裂。他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向自己,低头便寻吐出尖利话语的嘴唇,东霓笙不推不拒任由他急切的索取,双眼睁着大大的,好似在看好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