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抬头,本想无视眼前的人,却还是不期然的跟他目光撞上了。他沉默着,只是愣愣的望着她,绯红色薄唇抿的更紧了,脸色竟是有点发白。
霓笙为自己这个想法而觉得可笑,九叔会脸色发白?当真以为他是个普通男人了?别忘了他现在站着的位置是她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了。他要的不是她这样一个废物,能与他并肩俯瞰天下的人必定也是个能与他并肩而战的人。显然,这个人,不再是她!虽然,这个原因是他一手造成的,可是她不恨他,因为恨不起来。
他给了她十几年的关爱与呵护,她怎能说恨就恨,她怎能说不爱就不爱了。无论他给她带来了多大的痛,始终都会淹没在这绵软如絮的爱海中。
想到此,她笑的甜美,看着那女子道:“不知道你是哪位娘娘啊?长的倒是挺漂亮的,只是我的九嫂太多了,我的记性又不太好,所以嫂嫂你可别生我的气啊。”嘴如蜜饯,眼神倨傲犀利,仿佛这里的所有人都将入不了她的眼。
“你······”佟妃上前一步正要训斥两句,却被东燕启不冷不热的一句话给驳了回去:“你们先退下吧。”
206
两边的官朝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听的皇上这么一说,都敛了袖子福了福身退了出去。佟妃还想争辩几句,被上前来的花阴抓了手腕就拖了出去。
江上雪也识趣的拉着还在发愣中的宓无花退了出去,小心的带上门,叹了口气,对这个女子还真是有点头疼,她似乎永远也不知道局势两字是怎么写的,或许,一直被保护的太好了吧。那个人对她的宠溺,恐怕只有她还在恍恍惚惚患得患失,明眼人哪个看不出来,在当今帝皇心中,谁才是最重要的。
“笙儿。”
他哑着声音喊了两个字,她猛然抬头狠狠的瞪着他。真的是,狠狠的,她从未有过此刻这般的委屈。
那眼泪被她硬生生的逼回去,她将眼睛睁的大大的,连眨一下都不敢。她突然上前,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轻语:“这两个字,你也配?!”
这两个字,你也配?心口疼的失了跳动,他脚步不稳差点直愣愣的摔倒,只是他太过擅于伪装,太过擅于安静的消除所有的疼痛。喉间上涌的甜味被他逼着咽了下去,他笑的有点凄惨,抬起的手还是放了下去,“笙儿,你不信我了?”
“九叔,我信你。”她退了开去,目光清冷,直将他的一颗心望的沉了下去。她抬起手指着胸口,“可是,它疼了。这跟信不信没有关系。”
他一个踉跄,撑着旁边的桌子狼狈的站直了身子,第一次他近乎用哀求的口吻叙述:“她是突厥的公主,笙儿,突厥善战,六国才统一,我不想现在跟他们硬碰硬,再等一等,好吗?”他苍白着脸,话语都开始语无伦次。
她又是笑。那种笑,让他好害怕。不要再笑了,不要再笑了······求求你,求求你,笙儿······
可是她听不见他心底无声的恳求,她笑的如此的大声,好似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那是一种濒临绝望的笑。
“等一等?你居然跟我说等一等?”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抬手摸了眼角不小心掉落的眼泪,真的是不小心掉的。
她冷静的舒了口气,找回来重新开口的勇气,“如若我知道得到这天下,会是这样的结局,九叔,我绝对不会让它发生的。一直以来,都是我躲在你的羽翼下,我也以为我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享受你的宠爱,我可以霸占着,我可以无理取闹,我甚至可以忍受你对绮户、对东凤城做出那样的事,只因为我爱你,所以我选择了原谅。我也一直以为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继续走下去···”
“可以的。”他心一紧,想上前抓住她,她却早已退到门口,笑着摇头,“九叔,其实你的心里比谁都清楚不是吗?你何尝会不了解我?你何尝会不知道你若是跟别人有了孩子我又怎么会再跟你在一起?九叔,你是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现在这个结果?你这些日子来不见我,不正是害怕怎么面对我吗?”
她开了门头也不回的离开。她不敢回头,身后的那个人此刻脆弱的让她害怕,她害怕自己再一次会选择原谅。可是有些错,不是说一句错了就可以重来的。
他终是忍不住了,嘴一张,血溅在了花岗瓷砖上,深红色的血,宛若开在原野上朵朵花簇。扶着桌子缓缓坐了下来,背后不预期的传来一股暖流,绵软醇厚的内力源源不断的灌入他的身体。
“爷,你为何不解释呢?”槿药蹙了眉,看着地上的血,心中又是一沉。
他却是苦笑,“解释?怎么解释?我的解释在她面前显得那么多余,她说的对,即便她还是相信我,可是我让她的心疼了,这就是我的错。”
“可是佟妃那孩子根本就是个意外,也是我的失职,若是郡主要怪罪的话,我去负荆请罪。”槿药低首,话语细弱蚊蚁。这件事本是他的失职,那日若不是他信了佟妃的话被调离了九爷的身边,也轮不到一个小小的突厥公主欺到他们主子的头上去。
东燕启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任玉山和鬼妖联手,有的毒可解,可有的是会潜伏的,他槿药虽然在医学上有点小成就,可是在鬼妖这个老妖怪面前他这点皮毛让他挠痒痒都不够。那阵子又正好是毒性发作的时候,那个不知好歹的佟妃竟然还敢给九爷下那种药,平时正常男子服食了这种药,完事后便也没什么了。
然,东燕启身上的余毒未清干净,又被那佟妃一顿乱锅粥乱搅,毒是蔓延的越来越厉害,最近更有往五脏内腑蔓延的趋势。这个时候,突厥王又来觐见,这个时间掐的这么准,让人不得不猜测这些人的本意。
东霓笙回到琼楼宫,见绮户的房间门开着,她顿了一下,脚步一转。门缝开的不大,正好能窥的里面的动静。绮户一身藏青宦服背对着大门坐在那,手上一起一伏,针线穿孔如梭,竟是熟练的若数家珍。
她定定的看着他穿针引线,看着那双曾是握剑的手,那个誓死要护她一生一世的诺言如今还总是在耳边响起。她的心像是被无数只蜜蜂啃噬,疼的无法自抑。
似是感觉到门口有人,绮户转过头来。她梨花带雨,哭的眼睛红红的。他心下一慌,忙丢了手中的针线,“怎么了?”话才出口又觉不妥,慌忙帮她拭去颊边的泪珠,犹豫半响轻声叹息,恐连自己也是无奈:“别再为他伤心了。我知你心里有他,可你也不能老这么折腾自己。”
胸口猛的一撞,她竟是两手牢牢的抱住了他的腰,埋首在他胸膛哭的更加厉害了。声音嘶哑惨烈:“笨蛋绮户,笨蛋绮户,你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不打我?为什么还要呆在我身边?都是我害了你。”
他愣了半响,倏然笑道:“说好要护你一生一世的,我怎可背弃我的承诺。”其实,是他私心的想用这个承诺占据她世界的一角吧!
她抽抽嗒嗒的问:“你在干什么?”
绮户脸色一红,支支吾吾了半响也道不出个所以然,霓笙狐疑的看了他两眼,走进屋一看,顿时惊的瞠目结舌。双手颤抖指着桌上的刺绣问:“绮户,这是你刺的?”她简直不敢相信,绮户的女红竟然好到这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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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藤木支起的木架上赫然摆放着将要完成的刺绣图案,绣的俨然是一只展翅腾飞的凤凰,只是凤凰的颜色有点奇特,红艳中稍带黑色,那种黑似经过特殊的技艺调出来的,倒为这只绣画中的凤凰增添了一丝狂傲。
东霓笙凝神细细端详了半响,是太过孤傲,所以有点悲凉了吗?她不禁失笑,“做什么突然学刺绣了?”
“马上你生辰了,想着总得给你送点什么,又不想花点银子买,反正在这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就随便绣了。”他说的云淡风轻,仿佛这一切都是他无心之下所做的,也不需她铭记在心更不要她承他什么情。
霓笙也不说话,定定的望着他整理绣架的背影,鼻子突然酸的很,微抬了头,嘴角轻扯,“谢谢你。绮户。”
那背影一僵,手中的动作却未停。霓笙呆了一会也找不到什么话说便回了房,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梗的,往常都是九叔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她的生辰,今次却没了往常的那番对九叔的期望,或许心真的被刺痛了。
鬼妖在房间里等了许久见东霓笙总算失魂落魄的回来了,开口笑道:“看,我把什么给你偷来了?”说完随即顺手一抛,一物什总抛物线状撞入霓笙的怀中。
那赭红色的异样琉石在她手中散发着蕴然的光,早已失去诡异色彩的嗜血魂珠其实也不只不过是块漂亮的琉璃珠子罢了。
她捏在手中左右看了看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鬼妖笑:“你是想在那上面把梦姬的模样看出来不成?”
她兴致恹恹,也不问他这是怎么弄来的,她现在的心情杂乱根本没那心思再去想什么。拖着疲惫至极的身子往床上挪,“我累了,想睡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