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人都带来了,看来姐夫是志在必得啊!”云澈失笑,看向立于一旁的卢顺。卢顺会意,将候在殿外的明朔引入殿中。
云澈的手指撑着下巴,只见明朔俯首于自己面前,朗声道:“明朔叩见陛下!”
云澈望着明朔的前额,一手撑着膝盖略微前倾道:“明朔,你不过一介剑奴,朕已将你编入禁军之中,你还有什么才华足以令朕对你侧目相待?”
德翎驸马颔首不语,云澈到底是在试探明朔,又或者只是在讽刺他区区一介剑奴妄图得到天子的恩典。
“明朔乃一介剑奴,但不代表明朔并非丈夫。”
“哦,那所谓丈夫又该如何?”
明朔并未抬头,甚至于叩首的姿势都未有一丝一毫的卑微,他一字一句道,“大丈夫自当以覆灭戎狄为志,令我云顶王朝女子不再垂泪远嫁,北疆二十四郡的百姓不再惶惶不安!”
他平静的声音里仿佛有星星之火迸发而出,瞬间燃烧起云澈的血液。
“说的好!”
云澈扯起唇角,手掌用力按在明朔的肩上,“抬起头来!”
明朔迎着云澈的目光仰起头来,那是笃定而不移的目光。
上一次他不曾看清楚那君临天下的年轻君王,但他的气度,明朔记得清清楚楚。
“陛下!”
“起来吧!”云澈抱着胳膊,细细打量着这个未满二十的年轻人。他的眼中有着朝臣们所没有的坚定与力度,像是一柄利刃,无声地刺入云澈的心中,提醒他曾经那个磅礴的梦。
云澈听凌子悦提起明朔时,曾经还想过有一天这样面对面地与他交谈,从云顶与戎狄的两国国策到两军战策,他要将明朔这个人问到通透,因为他想要弄明白到底明朔身上有什么吸引了凌子悦。凌子悦从来不轻易去欣赏一个人,而明朔却是难得的一个。
而此时,云澈忽然明白自己不需要问明朔太多,凌子悦最懂自己的心,凌子悦所欣赏的本就是自己所在意的。
“你可以留在宣室殿了。”云澈的手掌按在明朔的肩膀上,明明没有用力,却如同千斤重担。
“那么明熙……”德翎驸马欲言又止。
63、舞坊风波
“她不是擅长剑舞吗?朕最喜欢的就是剑舞,就将她编入宫中的舞坊。”
云澈这么一说,一直紧绷着的明朔不着痕迹呼出一口气来。
而明朔站起身来,始终保持颔首的姿态,云澈瞥过他的头顶,勾起一抹笑来。
德翎驸马注意到了他唇边的笑容,问道:“陛下在笑什么?”
“朕笑,这明朔是不是与子悦待的太久了,都喜欢在朕面前低着头。”
“唉……陛下,明朔是剑奴,身份低微,在陛下面前当然要低着头。”
“那么子悦呢?她为什么总是不肯看着朕?”云澈极为认真地问。
明朔不语,倒是德翎驸马思量再三,开口道:“就算陛下与子悦从小一块儿长大,但总是君臣有别啊。”
“君臣有别……哈……”云澈扯起一抹苦笑。
那一刻,德翎驸马似乎看到云澈目光中的那一片云顶苍凉。
明熙与明朔这一双姐弟就这样进入了帝宫。明熙忽然对自己在宫中的生活惴惴不安起来。她只是一个舞姬,而宫中有太多暗潮汹涌。
来到云顶宫,明熙第一次见到了帝宫的繁华富丽,她的视线无法望到尽头,那里的草木砖瓦,雕廊画栋完全超乎她的想象。
她知道,一切有了新的开始。
晚膳之后,德翎驸马离开了云顶宫。寂静的宣室殿内,云澈颔首翻阅着奏疏,一片冷郁。
“可有凌大人的书简?”云澈的嗓音压的极低。
“回陛下,这几日未有凌大人的书信……”卢顺知道云澈必然会失望。
云澈抿唇不语。
“那么明朔的姐姐呢?”
“回陛下,今日午后,明熙已经去了舞坊。主事说她的剑舞不错,打算好好栽培呢!”
帝宫的舞坊,网罗天下善舞的女子,所谓人才济济。在这里即便是习舞二十年的舞姬也未必有出头之日。
索性舞坊的主事得知明熙乃陛下钦点,免不了对她刮目相看格外厚待,就连寝居也比一般的舞姬要宽敞许多。
明熙放下自己的行李,手指触摸榻上的软褥,虽然德翎驸马一向对奴仆不薄,但明熙还是第一次摸到如此柔软的被褥。她的目光望向房中的摆设,无论是桌案还是梳妆台都比从前在驸马府中要精致的多。明熙不求大富大贵,现下的一切已然让她犹如身在梦中。
她起身来到梳妆台前,手指掠过那些胭脂水粉,只是还未及坐下,得知消息的宁阳郡主便带着一众仆从浩浩荡荡来来到舞坊。明熙前脚被送入舞坊,后脚便已有人迫不及待地禀报宁阳郡主。
一个舞姬而已,既不是出自帝都中有名的舞坊,更未经过名师□,竟然被云澈钦点,这在宁阳郡主乃至其他宫人的心中毫无疑问是云澈看上了这个舞姬,只因其身份卑贱无法纳入后宫,于是便藏于宫中舞坊,随时可以一亲芳泽。云羽年出身宁阳郡主府,云澈对她的冷待早就令宁阳郡主十分不满,明熙的到来更是令她咬牙切齿难以忍受。
“拜见宁阳郡主!”
“拜见宁阳郡主!”
明熙的肩膀一颤,台上的水粉便落在地上,散落开来。
宁阳郡主盛气凌人,明熙还未出门迎接,便听见宫人高喊道:“明熙何在!郡主来了竟然不出迎,真是大胆!”
明熙一震,奔至门前跪下,“明熙拜见郡主!”
宁阳郡主冷着脸走到她的面前,硬声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货色,区区贱婢,竟然入了陛下的眼!”
明熙心惊胆战,不敢抬起头来。宁阳郡主身旁的婢女上前,抬起她的下巴,明熙这才看清了宁阳郡主对她恨之入骨的表情。
从大婚至今,云澈还未与云羽年行周公之礼,这明熙说不定早就上过了龙榻,此时的宁阳郡主只想将这明熙挫骨扬灰。
“我以为是怎样的姿色!不过如此!来人啊!替本宫将她的脸画花!看她以后如何魅惑陛下!”
明熙万分惊恐,连连求饶,她恍然明白宁阳郡主为何对自己如此嫉恨,原来她以为自己是夺走女儿恩宠的罪魁祸首。
“郡主饶命啊!郡主饶命啊!奴婢乃卑贱之躯,陛下从未正眼看过奴婢啊!”
“未正眼看过会将你送到舞坊来!贱婢,你当我是傻的吗!你有胆子勾引陛下,就要有胆子承担后果!”宁阳郡主咄咄逼人,将发后的金钗拔下,扔在明熙的面前。仆从们强行抬起她的脸,明熙大力挣扎起来。
她知道,若她的脸真的被划花,这辈子都不能再跳舞,她的一切就全完了!
那森冷的金钗抵上她的脸颊,泪水忍不住滑落,她绝望地颤抖着。
“住手——”
有人上前推开了金钗,任谁都没有想到来者正是皇后云羽年。
她信步而来,贵族女子的端庄秀丽与明熙天壤之别,她面色沉冷,挡在了明熙面前。
明熙赶紧低下头来,只听得所有舞坊中的舞姬叩首道:“皇后娘娘!”
她心中一凉,莫不是皇后也来要她的命了?
“羽年,母亲这就给你除去这个狐狸精!”宁阳郡主正要推开云羽年,却被她何止。
“此乃后宫,不容任何人滥用私刑!”云羽年正色道。
宁阳郡主一哽,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女儿,“羽年……你方才说什么?”
“本宫的意思是,云顶后宫也有后宫的礼法,即便尊贵如母亲您,也不可在此滥用私刑。否则传扬出去,本宫如何在后宫立足?如何德仪天下?”
宁阳郡主愣住了,她只想着要除掉这个魅惑君上的狐狸精,一头脑热却忘记了自己女儿今时今日的地位。但……如果就这样将明熙留在舞坊,只怕云澈更不会宠幸云羽年了。
“那么皇后娘娘就任凭这个毫无资历的贱婢在帝宫的舞坊中鱼目混珠吗?”宁阳郡主沉下气来,她必须要除掉明熙,也必须给云羽年一个台阶下。
云羽年转身,目光冷冷地落在明熙的肩头,“婢女就应做婢女该做的事情,帝宫舞坊乃高雅之所,而明熙你乃是女奴出身,既然陛下钦点你留在帝宫,本宫就恩赐你暴室浣衣的差使。”
“奴婢谢娘娘!”明熙低下头来,赶紧谢恩。
暴室是这宫中最痛苦的地方,也是后宫之中得罪了主子的宫人去的地方,凄凉之状难以言喻。明熙那双纤纤素手日夜被冷水浸泡,不消数日就会丑陋不堪,如何令男子心动。
宁阳郡主虽然不满意明熙还能留在宫中,但云羽年贵为皇后无比尊贵,若是与一个贱婢计较,实在不值。更何况未曾听说陛下真的宠幸过她。”
宁阳郡主心中闷气散去,嘱咐了云羽年两句便前往承风殿向镇国公主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