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云澈的眉头舒展开来,仿佛放下心中大石,看来这陆无雍当日在军中只怕过分嚣张,刺伤了云澈的自尊。云澈相当敬重那些有本事的人,能让云澈都忌惮,这个陆无雍危险了。
“睡吧,明日还要去拜见容老师,我已有好长时间没有听他讲学了。”
凌子悦需要休息,云澈不忍再与她说话,只得看着她垂下眼帘。
夜色深沉,天气也已经转凉。云澈方才点在凌子悦鼻尖上时,便觉她鼻尖泛凉,不由得拉起被褥将她盖紧。
数日之后,承延帝在云顶宫宴请陆无雍。他毕竟是平定南岭之乱的大将,还是开国七大功臣之后,陆氏与程氏两族世代交好,也不奇怪他对程贵妃的儿子云映多加维护。从前以他的名望,就算他开罪于承延帝,承延帝还是忍让三分。
云澈坐在承延帝身侧,与陆无雍正好面对面。
承延帝一面询问他的身体是否痊愈,一面回忆往昔他的功绩。
很快歌舞升平,酒菜都上来了。
云澈细细体味着承延帝所说的每一个字,这才发现凌子悦所言正中承延帝所想。承延帝此时所说的话无非是在弥补与陆无雍之间的君臣感情,若陆无雍知道感恩,那此人还可重用。如若不然,承延帝必要再有生之年为云澈拔去这颗隐患。
陆无雍客气地应和承延帝,一副君友臣恭的模样。
云澈只觉得假意的很,反观自己与凌子悦之间才是十分真切。
今日正好是当年元光帝赐封开国七大功臣之日,每年此日,都要举行宫宴对功臣之后进行封赏,以示当朝天子不曾忘记昔日功臣。今日赴宴者皆为云顶王朝七大公侯,列席者为云恒侯凌轩轾,也就是凌子悦的父亲;光耀侯程敬,即程贵妃的伯父,其余则是金素候、端临候、钟山侯,以及北望候陆无雍。七大功臣之首的赵云谦因为没有子嗣,所以其爵位也无人可继承。
承延帝对云恒侯赠与平峦山血玉,意兴阑珊道:“云恒侯,你生了两个好儿子啊!长子凌楚钰朕见过,是个人才,进退得当为人谦逊,诗词接通,在帝都众多士子中极富盛名。你的次子凌子悦,算是朕看着长大的,容太傅对他赞誉很高,日后定是辅佐君王擅谏直言之臣!你教子有方,希望将来你那个小儿子也能这般出息!”
“谢陛下隆恩!”云恒侯叩首,心中却惶恐。他只想凌子悦平安,根本不想她做什么良臣。
陆无雍听了之后,暗自一声低笑。他的表情承延帝看见了,云澈自然也看见了。
之后承延帝对其他功臣之后大肆奖赏,就连光耀侯程敬都被赐予十分名贵的南海紫珊瑚。
“程敬啊,虽然程贵妃与映儿令朕十分失望,但是朕知道你的秉性,你忠君爱国,朕是不会将家事迁怒到你的头上。”
光耀侯连连叩首,谢陛下隆恩。
所有公侯都得了赏赐,唯独陆无雍面前空空如也。
“爱卿啊,真是对不住了,你告病在家,朕本以为你是不会来赴宴了,爱卿作为丞相劳苦功高,对你的赏赐,朕绞尽脑汁,还未想出结果来。你让朕好好想一想啊……”
“微臣不敢令陛下烦心。”陆无雍低下头来,只见他额角青筋凸起,心中愤怒却硬是忍住。
“这怎么能是烦心呢?”承延帝笑了笑。
宫人们奉上菜肴,从前是承延帝酒案上有什么,他陆无雍的案上必然是一样的。而今他的酒菜,与其他大臣无异。
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来,这是承延帝在告诉陆无雍,他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天子赐予的,他的名望他的高官厚禄如同今日所赐予众七大公侯的血玉与紫珊瑚一样,陛下给他他才有,陛下若不给,他便一无所有。
云澈却不点破,视线穿过内侍的衣袖直落落盯着陆无雍。
此刻的陆无雍完全陷入被承延帝忽视的愤懑之中。
蓦地,他站起身来向承延帝极为不敬地行了个礼道:“陛下,臣身有不适,就此拜别!”
还未等承延帝回话,陆无雍便转身离去。
此时的承延帝望着陆无雍的背影,脸上没有丝毫怒意,有的更多的是可惜。
陆无雍是个难得的将才。
可惜不得用啊。
而云澈则暗自揣摩着承延帝的御人之术,果真深浅难测。接下来,他要如何令这位功高震主的丞相落马呢?一个不慎只怕会遭来朝臣非议。
回到太子宫,凌子悦仍旧在修学,许是因为落下了不少课业,她比从前要认真许多。
云澈来到她的案边,随手抓起凌子悦吃了一半的点心塞进嘴里。
“你啊,怎的那么喜欢吃我吃剩下的东西?那么多好好的点心不拿,非要拿那一块!”
云澈却凑到凌子悦耳边,双眼笑的只剩下月牙儿,“我这叫做不分你我!”
凌子悦放下竹简,侧过脸来,两人挨的太近,凌子悦的嘴唇蹭过云澈的鼻尖。
那一刻,凌子悦速速后退倒抽一口气,云澈顿在原地捂住鼻子。
一时之间,凌子悦不知如何是好,反倒是云澈耸着肩膀呵呵笑了起来。
“子悦,你的唇软软的,比御厨做的珍珠糯米糍还要软!”
云澈故作风流模样,惹得凌子悦抬起书简敲在他的脑袋上。
“哎哟!哎哟!你打我做什么?我好心来告诉你陆无雍在宴席上的表现,你一点都不好奇吗?”云澈伸着脑袋问道。
凌子悦扯了扯唇角,推开云澈的下巴,“看你那得意的模样我就知道他一定是辜负了陛下给他的机会。”
“那是自然。我呀,见他开始又摆他那个臭架子了,就一直盯着他看,要把他那气焰诶压下去!”
凌子悦不自觉笑出了声,“你要压住陆无雍的气势?算了吧!他纵横官场多年,什么阵仗没有见过,你对他而言就是黄口小儿,不足为惧!”
“他不惧我那就正好,他若是惧我了,我还不知道该如何用他呢!不过为了我日后能够舒坦,只得帮父皇一把了。”
“帮?你打算怎么帮?”凌子悦皱起眉来。
云澈莞尔一笑,覆在凌子悦的耳边,小声说着自己的计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澈的嘴唇是不是触上凌子悦的耳廓,惹得凌子悦连连向一旁躲去。
“诶!你躲什么啊!离那么远难道要我大声说被所有人都听见啊!”云澈不满道。
凌子悦的眉头却皱的很紧,“阿璃!你这么做是不是太阴损了啊!陆无雍他好歹也为云顶王朝半生戎马……你这计策,弄个不好陆氏满门都会受到殃及!”
“子悦,你心软了?”云澈极为认真地看进凌子悦的眼中,“如果你认为我做的是错的,那么我便不去做。”
凌子悦张了张嘴,“待我想想……”
云澈也不着急,侧身懒洋洋躺在了凌子悦的腿上,抬眼看着她的下巴还有那略微向上翘起的睫毛。
不知过了多久,凌子悦下定决心一般道:“既然你觉得陆无雍难以驾驭,那就做吧。”
“真的?”云澈的手指点了点凌子悦的下巴,凌子悦将他挥开。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陆无雍不逊,自然要将他从高位拉下来。而且你的计策也能试探一下他的心中还有没有君臣之间的尊卑有别,若他还懂得这点,就不会中你的计!陛下虽然想要治他,但念在以往的功勋想必也不会对陆氏满门赶尽杀绝。”
“哈!我也是这么想的。”云澈一脸喜悦的起身,可见陆无雍此人果真棘手,云澈留他不得。
“阿璃,如果他日你的将军功冠诸军在军队中的威信比你还高,你会如何待他?”凌子悦问道,她害怕云澈将来会改变,他会将皇权看的高于一切,失去他原本最宝贵的东西。
“如果是我,我不会像父皇那样一味纵容陆无雍。过多的权利只会让陆无雍迷失了自己。我云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能给他们施展抱负的平台,也会教他们什么是进退有度。我的身边不会有第二个陆无雍。所以如果我云澈的将军在军中的威信比我还高,这有什么?我自信自己能够让他对我云澈俯首称臣,不敢越天威一步。”
凌子悦傻傻地看着他。她从不知道他的自信从何而来,也许他生来就是为了如此霸道地将云顶王朝带入史书的另一页。
28、冬至
数日之后,有人向承延帝告发说陆无雍纵容其子私自圈出御林军校场东北面的大片土地作为陆无雍百年之后的陵墓。不仅如此,布置陵墓所用的竟然是黄绢。
如此一来,陆无雍犯下两条大罪。
御林军校场乃是皇家重地,御林军是帝都守备的主要力量,他们的校场自然也是重中之重。要圈御林军的校场,除了天子还能有其他人吗?
而黄绢乃是皇室才可用的绢布,陆无雍竟然毫不顾忌就将其用在自己的陵墓当中,实乃大不敬。
承延帝对此震怒,派人追查此事。
“北望侯陆无雍,你私自圈用御林军校场,可将陛下放在眼中?”
陆无雍冷笑着回答,“那是我百年之后所用,御林军是我一手建制,不过百年之后也想看着他们操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