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若,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何事,但我希望你能继续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秦霜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我旁边,看着凌乱的墨迹,并未将视线对着我。
这让我瞬间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我已经非常害怕别人的眼光。哪怕多看我的脸一眼,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地缝。
“你能看见我的脸!你能看见!”我突然埋下头,惊恐的说:“我被人看见了,天啊,我的脸被人看见了……”
地缝,地缝在哪?我要钻进去!
地上真的有缝隙,我一眼就看见了,当即大喜的扑过去,伸出五指想要将这条缝儿掰开,然后藏进去。我将头抵在地上,拼命的往缝里钻,可怎么都钻不进去,正当我着急的时候,却被人抓着肩头一把提起。
秦霜对我皱着眉头道:“幽若,你别发疯了!”
他的眼神想透露出一种情绪,可奈何眉眼太淡,我只觉得他在茫然。
“你看见我的脸了!你让我怎么活啊!我不能被人看见,我已经丑成这样了,不能被人看见啊!”我凄声的解释。
秦霜忽然低了低头,再抬起来时已经换了副神情。
他温言笑道:“你不是曾说,就算你毁容,也比我好看百倍、千倍、万倍。别人只会说更难看的人,不会注意到你。既如此,你又何必害怕被人看见。”
我微微怔忪,心头一热。
目光看向秦霜,我呆呆的抬起手,在他脸上画了个大叉:“负分。”
42阳光
屋内被我画的乱七八糟。
我坐在椅子上,紧闭着门窗,似乎垂垂老矣已到暮年。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觉得我应该是积极向上的。但当一个人只有真正遭遇过这些打击,才会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的坚强。
门“吱呀”一声推开,我转了转身子,避开屋外的阳光。
秦霜脚步放的很轻,他将倒在地上的柜子桌椅扶起来,摆好,才对我开口:“幽若。”
“我好得很。”
我说。
“镇上有一位大夫,我将你的病情给他说过了,他也许能治好你的容貌。”
他说完这句话,我不由自主的站起身,蹬蹬蹬跑到他面前,惊喜道:“真的……还能治好?”说不高兴那肯定是假的,我想装逼一下却也没能装出来,当即就暴露了本性:“快带我去!”
秦霜笑了笑说:“别急,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天一早我们再去。”
我装疯卖傻不是真的疯傻,这点时间我能等,点点头道:“好。”
秦霜告诉我这件事,便又转身出去了。
门并没有关。
我看着他背影,突然才想起自己并没有问他怎么会在这里。想了想,我慢慢挪到门边,朝外望去。
青山绵亘,天空澄碧如洗。秦霜坐在院子里,面前摆着一个大箩筐,箩筐里是晒干的玉米棒子。他正拿了一个玉米棒子,使劲儿的在箩筐边沿蹭,要来来回回蹭好几下,那玉米粒才能剥落。
如果是正常人,用两手搓就可以了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着他的行为,想到自己也是这样了,就觉得心酸。
秦霜并没有看我,而是道:“自从雄霸退出江湖,我便在这里隐居。”
我扯了扯嘴角,冷笑说:“雄霸害的你沦落至此,你难道就不想杀了他?”
秦霜也许没想到我会这样说自己的“父亲”,诧异的瞧了我一眼,随即又专心致志的蹭玉米棒子:“不管雄霸多么毒辣,但他对我,毕竟有养育之恩。真的要我杀他,我也下不了手。”
他说的这么大度,倒让我没法回答。
“以前的事不堪回首,我现在过的很好,无须再提报仇。”他抬眼看向我,道:“我希望你也能走出来。”
“呵呵。”
他在这里是土著居民,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可我不一样。两个属性都不同的人根本没得比,所以这话听在我耳朵里和放屁没区别!
我冷笑完,刷的转身回房,“砰”的将门关上。
屋里又昏暗一片了。
我坐回角落的椅子上,刚才若不是念着需要秦霜带我去镇上看那位大夫,我想我忍不住又会发狂。我本来就是个暴躁极端分子,情绪太激动的话自己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还是这种昏暗的地方适合自己。
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椅子上闭目睡觉。
******
秦霜果真很守时,翌日天才蒙蒙亮,就来敲门了。
我揉了揉眼睛站起来给他开门,一夜坐在椅子上腰酸背痛,但一听他说已经准备好了,便将这些都抛到九霄云外。出门的时候顺手将门后的斗笠取下戴在头上,秦霜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因为他在捣鼓一辆车。
一辆简陋的木板车,车上还放着两个大箩筐。
我忍不住问:“你弄这个干什么?”
秦霜给那两个箩筐捆好绳子,笑道:“你有所不知,从这里到镇上得走近两个时辰。我把车推上,顺便去买些藕种回来。”说完,便推起板车,对我招呼:“我们走吧。”
我突然觉得有种森森的诡异感,秦霜好歹也是天下会一堂主,按地位可算是天下会文武学校招生办主任了,如今下岗当农民,还挺自得其乐。
这一晃神秦霜已经走出院子,我扶了扶斗笠,忙追上前。
“你要种藕吗?”
想着毕竟让他带我去看大夫,我态度也放软了些,准备和他说说话套近乎。
“嗯,前不久刘伯将他的一块田交给我打理,这个季节正适合种莲藕。”秦霜一边说话,一边停下将板车的方向重新调整。他只有右手,那板车却是左右两个把,所以老是重心不稳的偏方向。
一听什么X伯X婶就知道是无关紧要的炮灰,放在以前我绝不会对这些人起兴趣,但我这次却破天荒的追问:“为什么要交给你打理?”
“因为他卧病在床,没有精力。”
“为什么会卧病在床?”
“因为他感染了风寒。”
“为什么会感染风寒?”
“因为他……”秦霜答到这儿答不上来了,颇有些好笑的瞧了瞧我,正要开口,那板车却又偏了。不等他停下,我下意识伸出左手,扶紧另一边车把。
秦霜对我微笑点了点头:“多谢。”
我本来想问他为什么不用武功,但想了想,秦霜隐居已久,想必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话到嘴边,便说:“去买头驴来拉车吧,扶着多麻烦!”
秦霜看了下板车,果然适合套上绳子让骡子马驴牛来拉。他摇摇头,失笑道:“幽若,你真聪明。我怎么没想到。”
“因为你傻呗!”我轻嘲一句,心情却微微好了些,一扫我这些日子的负面情绪。但即使如此,想到等会儿会出现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街头,心头还是沉甸甸的。
顺着道路的渐渐宽阔,行人也越来越多。
我便不和秦霜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了,而是竭力的低头,将脸隐藏在斗笠下面。
“幽若,到了。”
秦霜将板车拉到一间医馆的门边,走到我身边,说:“叶大夫就在里面。”
我用手压低笠檐,跟在他后面走进去。
一股子特有的中药味扑鼻而来。转角的房间里,隔着珠帘,里面隐隐约约映出一个佝偻的身影。
“叶大夫。”秦霜撩开帘子,示意我进去。
我低着头像做贼一样。
那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和医院里的老中医的差不多:“秦霜啊,这就是你说过的那位姑娘?”
秦霜说过我?他怎么说的?
难道说我容貌毁了脸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有烧成皱巴巴的皮肤?
我登时心跳加速,捂着胸口转身就想逃出去。
“幽若,取下斗笠,让叶大夫看看。”
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第一次上幼儿园的低领儿童,秦霜则是我家长,说出的话不容置疑。
太荒谬了。
愣了片刻,我缓缓抬手扶着斗笠,一咬牙,露出整张脸。
转身看向那位白胡子的叶大夫,长舒口气说:“麻烦大夫看看还能不能治好吧!”
那大夫也是个眯眯眼,凑着眼睛往我脸上凑,伸手便准备摸。我当即后退两步,神情警戒。
秦霜适时提醒道:“幽若,你……”
“我知道了!”他还没说完,我就主动把脸伸过去。我既然想要治好这张脸,总不能讳疾忌医。反正只是检查脸,又不是检查妇科病……
叶大夫摸了一会儿,对秦霜颔首道:“可以不留疤痕。”
我掏了掏耳朵,呆呆的问:“你说的话可当真?”
叶大夫点头道:“当然了,那些伤口就算不用药,日长月久也会消失的。”不等我继续追问下去,叶大夫朝外间吩咐:“阿福,带这位姑娘去药房拿三罐‘清露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