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今个你头风犯了未到我宫中来,现下想是头次见这些个丫头,你瞧着她们有没有你们当年初入宫时的模样啊?”老太太刚坐稳就开始拿我们说事。“母后说的是,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臣妾还记得当时见了皇上,吓得站都站不稳呢。不过一直以来,母后对臣妾照顾有加,皇后娘娘也时常照拂臣妾,姐姐妹妹们又对臣妾十分体贴,臣妾倒是十分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我果然没猜错,这位德妃倒是真如尹老头所言,言语间滴水不漏,不提皇帝的独宠,倒是把太后皇后挨个夸了一遍。这才是真真聪明的人啊。
“今日孤很是开心,几个丫头有什么绝活都亮出来罢,给孤助助兴。”来了来了!我就知道这皇帝又憋着坏心眼呢。“思韵不才,愿为陛下献一支剑舞,请陛下赐剑。”李思韵不出意料地率先献艺,皇帝眉毛点了点头,示意侍卫将剑递给她。
得了剑,李思韵便灵巧地跃到一旁的空地上,行云流水地舞了起来。要说这李思韵倒也不是个空架子,这一支剑舞十分别出心裁,端看她将手中一柄极普通的剑,舞得美轮美奂,裙摆飘扬间却挡不住其英气。当真值得一赞。
李思韵这一舞倒是开了个好头,紧接着,几位小姐纷纷起身,唱曲的唱曲,临字的临字,作画的作画,场面好不热闹。待她们一一展示完,皇帝算计的眼神终于朝我飘过来,“素闻尹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个孤倒是要见识见识我朝第一才女的风采了。”
件事什么啊见识!我在心里狠狠瞪他一眼。“回皇上,尹月实是个笨拙的孩子,比不得几位姐妹灵巧,倒是有门手艺,想要在皇上面前献丑,是以入宫时带了些小物事。”
“哦?让孤瞧瞧是什么新鲜玩意儿。”皇帝扬了扬眉毛,颇感兴趣地道。我朝方才的宦官点了点头,他做了个揖,将我带入宫的一包东西呈了上去。
“这倒是些什么东西?孤从未见过。”皇帝拨弄着包裹里的东西问道,“回皇上,这些是尹月从父亲购自云游道人的书中看到的,皇上稍等片刻,这手艺需耗些时候。
“这孤可要好好期待了!”皇帝又在添油加醋了!
向皇帝讨了个熬药的小炉,我便开始忙活起来,身边的小桌上各种瓶瓶罐罐一字排开,我熟练地摆弄着这些物事。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后,我将碗小心地呈给了皇帝。
“月丫头,倒是与孤说说此为何物啊?”月丫头!我什么时候跟你这么熟了啊,皇帝你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回皇上,这是尹月熬制的药茶,尹月曾听父亲提起,朝堂之上,皇上常按着额头,神色隐忍,想是有头痛的顽疾,据书上讲,以此独到之法煮制的药茶有缓解头痛的奇效。是药三分毒,这药茶却均取于食材和鲜茶,皇上与其常常食药,倒不如多饮此茶。”
待一旁试食的宦官禀了并无异状后,皇帝将药茶缓缓饮下,叹了一句:“到底是花心思煮的东西,芳香留齿,饮后颇有神清气爽之感。德妃,你不是头风犯了么,回头让月丫头给你写个方子,你且喝喝看有用没有。”皇帝继续不把自己当外人,理所应当地支使起来。
“如此,便有劳月儿了。”德妃笑得一脸温良,我忙回:“不敢,尹月此次本就是希望此烹煮药茶之法能派上些用场,尹月这就将烹煮之法写下来。”
宦官递过笔纸,我心中颤了一颤,这字可千万得写好啊!待我写完,皇帝先一步将方子拿过去,端详良久,叹了句:“月丫头的字,甚像……夜了,丫头们今个不必出宫,长乐,引她们去宜清斋休息。”
像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啊,算了,你还是别说了。等等,留下?合着皇帝这出戏还没唱完,打算明日继续啊!我眼前一阵发晕。
皇帝的随身宦官将我们带到宜清斋后,恭敬地作了个揖道:“几位小姐早些安置,明日皇上若还有他事自会着人传唤。宜清斋是历届秀女所住之地,平日只有几个扫撒的宫女,照顾不周之处,还望各位小姐见谅。”说完便弓着身子遁了。
几位小姐见拢共没几个伺候的宫女,面上多少有些不悦,碍于是在皇宫里,不好发作,几人只得嘴里碎碎念着挑房住下。我随意选了个房间,唤宫女打了盆热水,便洗漱了一下,准备早早睡下。无奈我实在认床得厉害,到了大半夜还是睁大眼睛盯着帐顶,毫无睡意。正当我辗转反侧时,忽然听到隔壁房间的开门声。
那声音似是被人刻意压制,但我此刻清醒,自然是听得到。想着这深更半夜还要出门一定有问题,跟去看看,也好早作准备,于是,我蹑手蹑脚跟着出了门。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六章 深宫夜游
前方的人似是对宫中地形很熟悉,加上月黑风高,没过多久我便跟丢了,更要命的是,我找不到回宜清斋的路了,心急之下,我只好四处乱转。走了一阵,忽听得一阵萧杀的洞箫之声,吹萧之人气息拿捏得恰到好处,箫声也十分动人,其凌烈之气隐藏得很好,若非有心,听了恐怕只会觉得这萧声旷达高远。此人定非池中之物,也不知吹萧者何人。
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有心思想这个!我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又走了一阵,箫声渐远,我见前方隐约有处挂着灯笼的大门,想着或许可以找到值夜的宦官引我回宜清斋,于是快步向那院门处走去。
待我走上前,却发现此处并无值夜的宫人,借着月色,我看到门上的牌匾,上书若幽馆。
已走了许久,我觉得与其在这深宫中没头没脑地乱撞,倒不如找个宫人送我回去,思及此,我先是轻轻敲了敲门,等了许久见无人应答,便小心地推开若幽馆的门,打算在里面寻个值夜的宫人。
待走进馆中,我惊讶地发现这馆里竟无一室亮着灯,不仅如此,此间连一个宫人也未有,看着这黑洞洞的若幽馆,我不禁感到几分战栗。院中似是栽着桃树,夜色中,树枝的影子在地上来回动着,一下下似是挠在我心上。
我觉得这若幽馆实在诡异,正当我准备回过身溜出去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何人?”
一瞬间,我吓得几乎惊叫出声,不知是该冲出去还是该回头,堪堪愣在当场。“回过身来。”那声音很有些冷淡。我紧闭着眼,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去,然后一咬牙抬起头,睁眼看向来人。
眼前的这张脸映着月光,美得不可方物,穷尽我所识之词,竟无法言说其动人的五官。“你是何人?为何到此?”一阵轻风吹过,他绾得十分随意的发丝轻拂在颊边,让我忍不住竟看得有些痴了。
“你是何人?”他又问了一遍,我回过神来,在心里狠狠骂自己没出息,怎的看见美人竟找不到舌头了。不过,他的声音可真好听,就像……就像夏天里喝的绿豆粥,带着丝丝清凉,一点一点似是从心间流过,通体的舒畅。
“小女子尹月,今日奉诏入宫,夜里睡得不大安生,想出门走走,谁料却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打扰公子实非本意,还望公子海涵。”我认真福了福身道。“夜里的皇宫深不见底,乱走乱撞是会丢了性命的。姑娘宿于何处,我且送你回去。”就等你这句了。“如此便有劳公子了。”
碍于男女之嫌,美人始终距我两步之遥,我站在他身后,偷偷瞧着他挺拔的背影。真真是个美人啊,我在心里叹,他这样的美人,该不会是……该不会是皇帝的娈童吧!
“不会吧”我想着想着,竟说出了声。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问:“不会什么?”
我哪敢告诉你,我在猜测你是不是皇帝的娈童。我用力摇了摇头,他也不追问,回过身继续往前走。一路无话。
走了一柱香的时间,我终于看到了宜清斋的大门。回过身,我客套道,“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日后有机会,尹月定会报答公子引路之恩”,“容成睿”,他说完便转身走了。
容、成!皇姓啊!我竟撞了位大神!尹老头怎的从未跟我提起这位皇子!要是让皇帝太后知道我夜游皇宫,那……唉……罢了罢了,如今只有期望这位睿王爷是位不好事的主了。
回到宜清斋,我躺在床上,心仍是跳得有些快,容成睿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一直在我眼前晃啊晃的,我竟没有想起担心明日被人知晓我夜游皇宫的事。
未躺几个时辰,便听见院子里有了人声,揉了揉一夜未闭的困倦双眼,我打起精神准备迎接皇帝接下来的花招。推开门后,我发现我的左右分别住着李思韵和夏瑾,原本我还不知昨夜出去的是谁,但现在看来,应是李思韵不假。只是,她深夜出门是去找谁呢?皇后?太后?
本就一夜未睡,又受了惊吓,加上这一脑门的官司,我顿时觉得头痛非常。“姐姐可是着了风?瑾儿瞧着姐姐面色不大好。”我回头,看见夏瑾扑闪着漂亮的大眼睛望着我。
思及李思韵就在不远处,不能说认床没睡好,让她知晓我发现了她昨夜的诡行,我笑答:“瑾儿细致,昨个我忘记将窗关好,且睡得又沉,想是着了风,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