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王还是那难以言说的眼神,点了点头。“王爷,相信即便容月不说,王爷也很清楚你和王妃这桩婚事的分量。无论王爷和王妃愿意与否,婚事已成,无论是皇上,太后还是皇后娘娘,亦或是李将军,都绝不会乐见这桩婚事生变的。正因如此,在结果不能改变的前提下,王爷是不是该考虑不一下完善过程呢?就算是为了王爷自己,即便不能恩爱情深,若是能有个举案齐眉的王妃,也算得上是圆满了,不是么?”
语毕,我静静看着祀王,等待他的反应。他似乎有些本能的抗拒去想这些事,眉头皱得更紧了。心知此事急不得,我也不出声,只等着他自己好好考量,毕竟这是他自己的私事,若他不愿意改变,没有谁能逼得了他,纵然太后皇后能逼着他娶李思韵,却对无法逼着他善待李思韵,逞论与她举案齐眉地好好过日子了。
纠结了一番,终于,祀王声音低哑的问:“容月为何要劝我?”直直迎上他沉重的目光,我毫不避讳地答:“因为容月想让王爷的婚后生活圆满些……”祀王面露喜色,“也希望王妃能过得好些”,我接着道,祀王脸上的笑意隐去,只剩下一派平静和心灰意冷般的失落。
我接着劝到:“王爷,王妃总归是个女子,纵然性子……了些,王爷还是多容忍些吧,王爷要相信,这桩婚事给王妃带来的不快绝不会王爷少,王爷一向是怜香惜玉的性子,想来不会忍心让一个女子因你而受苦的吧……方才容月已同王妃好生谈过了一次,她也知道事已至此,除了努力经营这桩婚姻,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就不知王爷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有了这样的觉悟?”
祀王的身体显得很僵硬,如同一张满张的弓,紧绷绷的,他眼中的挣扎我也瞧得清清楚楚的。他和我一样清楚,他的回答决定了什么,若他答了是,便意味着打从这刻起,他便彻彻底底地选择了放下对我的那些情愫,投身经营自己的婚姻,他曾想要拥有的那些美好,便真真正正地与他分隔两界了。
语气比之先前硬冷了许多,“既然郡主这样希望,‘本王’便如你所言。”我看到了他微微颤着的双拳,却视若无睹,微笑着道:“容月就知道,像王爷这般聪慧睿智之人,定不会做错选择。王爷,方才王妃和你做了相同的选择,不知可不可以看作,王爷和王妃很有可能会是一对默契的夫妻呢!不管怎么说,容月要先恭喜王爷了,相信在达成了共识之后,王爷和王妃定会慢慢互相体谅,互相关心,假以时日,定会缔造一番夫妻恩爱的佳话。”
福了福身,我真诚地说道。祀王却不语,只定定地望着我,他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不知为何,我觉得那眼神像是无形的绳索,紧紧的束住了我,让我无从动弹,又像一道无法抵挡的箭,直达我眼底,刺得我的心没由来的一痛。
兀自强撑着,我硬着头皮接着说场面话:“身为女子,容月要提醒王爷一句,再刚强的女子,也是喜欢被哄着,喜欢被疼着的。像王妃这样的直率性子,其实不难相处的,只要王爷在言语上顺着她些,平日里多体贴呵护着她些,她定是会十分欣喜,对王爷,也便会十分体贴上心了。”
祀王仍旧不语,我接着道:“还有就是,天下所有女子的心思无不细腻敏感,像方才那样骤然抽回衣袖的事,王爷以后,还是莫要再做了,或许你觉得没什么,在王妃眼中,却是莫大的伤害,这也是为什么王妃气愤如斯的原因了。还是那句话,女子是要用来呵护的,你对她一分好,她便会还你三分。”
这时,沉默许久的祀王突然问:“那容月呢?你是否也是那种,别人对你一分好,你便还人三分的女子?”祀王的这个问题实在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睁大眼睛望着他,我怔了怔,才垂下眼帘,轻声道:“容月是那种,知道哪些能还,那些不能还的女子。”
听了我的回答,祀王像是轻笑了一声:“果然,果然你还是……罢了,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便这样了罢,不知容月郡主是否还有其他见教,若是没有了的话,本王便先携王妃回落霞殿去了。”后面几句,祀王有意提高了声量,想来在一旁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李思韵听得清清楚楚。
果然,带着三分不自在,三分羞涩,四分跃跃欲试,李思韵快步走到祀王身边不远处站定。我望了她一眼,见她满头珠花仍是那副将掉不掉的滑稽样子,便上前伸手替她整理了一番。照祀王现在的脸色看,他定是不会有心情提醒李思韵这一点的,若李思韵就顶着这么“摇摇欲坠”的发髻从这个大门里出去,相信过不了一个时辰,宫内上下便会开始盛传,德妃不满李思韵这个新王妃,动了家法云云。
勉强将她的发髻恢复了原状,我望着李思韵朝祀王的方向微微偏了偏头,又若有似无地指了指衣裳。她立刻明白过来我的意思,面上先是一红,又瞧了神色不明的祀王好几眼,才挪着步子犹犹豫豫地走到他面前。顿了顿,她伸出手来,动手整理祀王被她弄得有些歪斜的衣领。
在被李思韵的手触到的一瞬间,祀王明显地全身一震,却是没有像方才那样一把挥开李思韵,而是想和谁较劲一般,强撑着,纹丝不动。而见他没有反抗,李思韵面上一喜,手上的动作更轻柔殷勤了些。
夫妻二人在这样怪异的气氛中终于完成了整理衣衫的大业,转过身来,李思韵笑盈盈的对我道:“既然母妃病了,思韵和王爷便先行回落霞殿去了,待母妃身体好转些了,思韵再同王爷一道来探望,免得母妃因思韵和王爷来访而耽误了休息。对了,若是郡主不嫌弃,得了空便来落霞殿多走动走动吧,思韵有许多体己话,想同郡主讲呢。”
我笑的很体面:“这是自然,待娘娘身子恢复了,容月定会登门拜访的”,我本想习惯性的说一句“画竹,送一送祀王爷和祀王妃”,却突然想起来自己看着情形不对,已经使了个眼色将画竹支出去了,便只得笑着道:“容月送送王爷和王妃。”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二五三章不悔
第二五三章不悔
一团和气地将他们夫妻二人送到毓淑宫的大门外面,祀王像是打定主意不再说话一般,始终绷着背走在最前头,倒是李思韵十分热情的又同我客套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得走了。我依礼站在门外瞧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目送了一阵子,才回转身来。
画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身后,迎着我福了福身,转到我身侧,语气忿忿地道:“可算是送走了,祀王爷和祀王妃还真是……倒难为了郡主,还要两头忙活,饶是如此,也并不见得能落个好字……”见她一副不胜唏嘘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丫头何时也学得同小遥一般口无遮拦了!当心祀王妃突然杀回来,听了去!”
做出一副惶恐的表情,画竹半真半假地念叨:“完了完了,祀王妃那般生猛,撞在她手上,定是要死一百回一千回了!”无奈的摇摇头,我一边往德妃卧房走,一边道:“偷瞧人家两口子打架,让你很是开怀么!”
画竹煞有介事,表情严肃地答:“是祀王妃嗓门儿忒大了些,奴婢在厅外都听得一清二楚,担心她杀红了眼,误伤到郡主,奴婢不得不仔细听着厅内的情形!”我只是笑,不语,她默了一会儿,突然道:“郡主,您说像祀王妃那般火爆的性子,祀王爷以后怕是没有安生日子好过了吧?”
我的心没由来的沉了沉,画竹这话说的虽然直了些,却是很在理。方才同祀王和李思韵分别谈的那些,看起来有效,但说实在的,并非长效之计。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思韵娇纵的性子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了对所有人颐指气使,如今又远离了宠溺她的父亲,可以想见李思韵的心理根本是无法平衡的,即便她现在一时心动,想试着改变,试着和祀王一同经营这桩婚事,但真正能做到的可能性,太小了。
至于祀王,不用想也知道,他不会给李思韵任何放肆的机会,一旦李思韵暴露出本性,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挥袖而去,纵然这桩婚事已无法改变,但他若是想让李思韵过的不好,却也是轻而易举的。
堪忧堪忧!罢了,总归是旁人的事,如今我尚且自顾不暇,他们夫妻能不能真的走下去,我是无论如何也管不了的了。
经他们这么一闹,一个上午又这么过去了,待我进了屋,德妃已经在午睡了。画竹很有眼色地端了小凳来搁在床边,我坐下,伸手掖了掖德妃的被角,手指却意外的触到了一团柔软,将其取出来一瞧,却是一张沾了血迹的帕子!
像是被摄住了魂魄一般,我死死盯着手心,一动不动。
虽说这些天她总是咳得很厉害,我却像是不曾看见一样自我欺骗着,画竹画柳都很体贴,不待我看见那些证据,便将它们手脚利索地收拾掉了,我也就装作没有看到,骗自己一切都还好。现在,这张斩血的帕子就躺在我手上,明明是块凉丝丝的帕子,却仿佛热得将要灼伤我的手心,而我明明被它刺痛了,却无论如何也松不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