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住心中的难过,我轻轻拍了拍桑庾的肩:“虽然我不曾见过你的父亲,但我相信,他只是无法面对你,无法面对他和你娘的感情。听大师兄说,你曾与他比试过一次,却……如今,为何不再试一试?”
“有甚好试的,你师兄我剑法超群,他怎会是我的对手”桑庾很快反击道。看着桑庾有些躲闪的眼神,我笑了一下,慢慢说“那……既然桑庾师兄对自己的剑术这么有信心,就是再比上一次又有何妨呢?还是说……你怕再输给大师兄一次?”
一听我这么说,桑庾果然中计:“我怎么会怕他!比就比!”我安抚地又拍了拍他的肩。这激将之法别人用起来未必会有用,但我这个半生不熟的师妹用起来,却绝对是一击必中的妙计。毕竟,我太了解桑庾的感受了。
又安抚了桑庾几句,并跟他约好了时间,我便早早回了安园。
我进门时小遥正趴在院内的石桌上打盹儿,顾不上逗她玩儿,我推醒小遥:“傻丫头,别睡了,你先去替我找凌霄告今明两日的假,然后再去告诉仲长逸我与他约定的事已经办成,让他明日早课结束后在老地方等我。”
小遥揉了揉惺忪睡眼,点头出门了。我关好房门,也开始忙活起来。
第二日我起得颇早,认真梳洗了一番,又把计划理了一遍,我才信心满满地去了清明台。
桑庾如约佩剑而来,下了早课,我把他带到了和仲长逸约定的竹林里,此时,仲长逸正背对着我们等候,身体笔直得像一杆精心打造的枪。
我们还没走到多近的地方,仲长逸便察觉地转身面对我们。我先向他见了礼,然后开口:“大师兄,桑庾师兄,今日的比试只有尹月一人在场,也永远,只有尹月一人知道。你们二人的剑法想必都十分精湛,所以,尹月这个不懂行的也不方便多说什么规则,但有一点,你们一定要注意分寸。”我说完后,便向后退了几步,给他二人留下了足够的地方施展。
桑庾和仲长逸都没有开口,各自拔出了手中的剑。脱去朴素的剑鞘,一柄似有生命的细剑鲜活地在桑庾的手上隐隐颤着。
如果说仲长逸的雪魄像一块剔透的寒冰,那桑庾的这把剑则像一条隐隐流动的蓝色河流,带着焕发新生的活力。“桑庾师兄,你的剑,叫什么名字?”我忍不住问了出来。
“弱水”,桑庾说完便挽了个剑花,飞身向仲长逸攻去,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只听“铿”地一声,两人的剑已抵在了一起。
我虽不懂剑法,但高手过招总归是有些看头的。我双眼紧锁二人手中的剑,看两人你来我往地打了一阵后,情势突然有些不一样。如果说刚开始时桑庾是带着打败仲长逸的信念出剑,那么从这时起,他变成了纯粹地享受这种剑法间的碰撞。我想,这才是高手们追求切磋的原因吧,就像弹琴的人需要懂亲的知音,练剑的人也需要“知音”。
我一边紧盯二人的动作,一边小心地在袖中摸索,终于,在两人腾到高处全神贯注时,我用力把手中的东西丢向了正背对着我的桑庾。
面向我的仲长逸察觉到了我的动作,顾不得桑庾直指自己面门的剑,用力调转和桑庾的位置,用自己的背挡住了我丢过去的东西。桑庾的剑收势不及,眼看着就要伤到仲长逸,桑庾却生生停下了剑,照他的姿势看,强行收势大概让他受了点苦。对不住了桑庾。
两人落地后皆对我怒目而视,我笑了一下,走过去拾起地上的东西给他们看:“刚才我丢过去的,是一把红豆。”“师妹何意?”仲长逸疑惑。
我拍了拍手上的土,轻巧的说:“刚才你们沉溺于高手对阵的紧张,一定会非常的机警,而在你们斗到紧要关头时,背后正是最大的空门,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只要察觉有东西飞来,一定会以为是暗器或者其他什么可以伤人的东西。
我扔出的红豆直指桑庾师兄背后的空门,大师兄知道自己会被桑庾的剑伤到,却因担心我会对桑庾师兄不利而毫不犹豫地用身体去挡。大师兄突然转身,桑庾师兄为了不伤到大师兄也硬生生收住了自己的剑势。事情已摆在眼前,其他的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说完,我静静等着两人想明白我的用意。
良久,仲长逸率先开口:“桑庾,这把弱水……是师父的挚友亲手打造的,也是师父最最钟爱的一把剑。师父从未将此剑示人,在你十岁生辰那日夜里,师父告诉我此间的来历,并嘱我趁你睡着将剑放在你房内……
师父他去世之前对我说,他想了一辈子,想明白了一件事,他不恨师娘,相反的,正是因为他对师娘有割不断的情愫,才让他在对师娘的爱和对师叔们的歉疚之间苦苦挣扎,以至于不知该如何对你。师父他……一直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关心着你。不能让你快乐长大,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桑庾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师兄……你……”知道现在是兄弟二人解开心结,畅谈心事的时候,我很识趣地悄悄遁了。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二十八章 听风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桑庾经常去清明台找我,虽然他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不同了。现在,他的眼中有一种坚定,一种相信自己被某人关心的信心,而在从前,他眼中只有对整个世界的防备和怀疑。我很高兴他能有这样的改变。
“美人儿师妹,你的轻功练得如何了?”我刚走出清明台,桑庾便凑了过来。我摇了摇头:“还在练习运水,体力还是不行,逞论腾空了。”“那是凌霄教得不好!怪不着美人儿师妹。”桑庾摇头晃脑道。
不理会桑庾,我赶着去竹林找凌霄学轻功,桑庾出乎意料乖顺地说自己要回孑然居。去竹林的一路上我还在想,桑庾怎的改了性子,竟没有再巴巴地缠着。待我到了竹林才晓得,我果真没瞧错他!
“方才我找了个师弟传话给凌霄,说你今日有事,不去跟她学轻功了。现在让师兄我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轻功。”也不知桑庾如何知道我和凌霄约在竹林的这处,我一走进竹林,便看到桑庾已躺在一根柱子上等我了。
桑庾说完便轻盈地落在了地上。见我一直不说话,桑庾上前一步,试图握住我的手腕:“美人儿师妹,凌霄一定没有用轻功带你飞过,来,师兄带你飞一次!”我猛地一闪身,桑庾伸向我的手抓了个空。
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桑庾的眼睛:“桑庾,我只这样叫你这一次。我想让你知道,对我来说,你还不够成熟,我想要的你给不了,而我想要的,你没有。为了不日后徒增伤感,还是现在放下得好。”
我说完后,桑庾沉默了一下,扯出了个笑容:“没想到师妹竟是怕高的,也罢也罢,师兄不教了,不教了。”说完,也不理会我,径直离开了竹林。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抬头望了望天上淡淡的云,轻轻闭上了眼。
自从我说清了自己的态度,桑庾便着实消停了几日,就在我以为他会永远躲着我的时候,他却又出现在了清明台,不同的是,“师妹,我邀了师兄去钓鱼,你也同去吧!”
他捎带上了仲长逸。
如果说前几次我还以为是桑庾不死心地想借着仲长逸软磨硬蹭,那么到后来我却明明白白看出来,桑庾是在做那拉郎配的活计。每次他把我和仲长逸约出去,自己总会早早寻个理由遁了,倒是把我和仲长逸扔在一起尴尬相对。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前跟他学柳叶飞花的时候,即使独处却也不会无所适从,如今只是四处走走转转却觉得尴尬非常。
其实我很少在和别人相处时觉得无所适从,因为我懂得察言观色,懂得说讨对方喜欢的话。只要人家喜欢听我说话,他的话自然也就会多起来,而我也就不必再做什么,乖乖听着就好。
但仲长逸却不一样。从前我都是循着别人的眼色,听着别人的语气行事,是以我所说所做均是照着他人喜欢的路数走的,从未考虑我自己的心情。可在面对仲长逸时,我看不出他喜欢什么,从前惯用的办法丝毫派不上用场,我通常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与他相处,结果……
“师兄,你发顶有片叶子……”说着,我伸手想将叶子取下,仲长逸先是僵住,然后毫无征兆地躲开老远,我手还伸着,不知该放到何处,窘迫非常。
第二日,仲长逸显得有些冷淡了,这让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已成了他眼中的轻浮女子。心下胡思乱想着,手里的针便愈发不听使唤,丢得乱七八糟。本以为这定会引得仲长逸更加嫌弃我笨手笨脚,索性不教我了,哪料仲长逸却像是松了口气,对我的教导更加耐心。
“师兄,我向小遥学了桂花冰糕,你尝尝可还入的了口?”我将点心递到他面前,他像是在犹豫什么,就在我决定放弃,想把点心收回来时,他却又拿起点心送入口中,嚼了嚼说“嗯”。嗯?是好吃的意思?我偷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