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觞一拐一拐地从客栈里出来,不善地盯了墨羽一眼。玲珑无奈地道:“上车吧!你老看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有奸情!”
“你……”水流觞的脸立时染上一片羞愤。
还来不及表现出恼羞成怒,就被玲珑的两个字给打断了:“上——车——!”
水流觞瞪了瞪她,鼻子里哼了一声,上车了。
玲珑从陷入沉思的墨羽手中接过马鞭,道:“我来驾车。”
墨羽虽然此时脑子一团乱,可还是说:“我来吧。”
“没关系,我早晚要学的,就让我试试。”玲珑笑说。
墨羽的唇角牵了牵:“你学这又没用。越来越富的少东家,出门的排场只会越来越大。恐怕到时候,我想给你驾车还得排队。”
玲珑眉一扬,一字一顿地道:“谁会不如自己会。”说罢,笑着扬起鞭子,敲了飓风一下。
她相信墨羽会好好考虑她的话,做出正确的决定。他才十六岁,是不应该混迹乡野、总围着她转的。倒不是她不愿意让他隐居山林,问题是,他的自卑和脆弱无疑是在昭示他的不甘心。那种因为不自信而提高了百倍的自尊心,让她看着实在别扭。
她只是希望他能好好想想,选择一个不让自己后悔的人生,到时候无论他是选择避世,还是选择闯出去,她都会完全地支持他。
进入金陵诚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这里堪称南方的京城,行人如织,举袖为云,道路宽阔,车马不息。
这里却更比天圆地方的京城多了一丝细腻,多了一丝独属于南方水乡的温婉之气。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
刚进城时,玲珑掀开车帘,见水流觞正对着车顶发呆,问:“我要去花缘客栈,你去哪儿?”
“我也去花缘客栈,走后门。”水流觞静静地看着她,回答。
玲珑放下帘子,也没感到奇怪。据花掌柜说,水流觞和花倾城交情颇深,花缘客栈隶属于花家,恐怕早就成了水流觞的秘密联络点。花家这次是打算把赌注押给水流觞吗?
一看见皇子,就会联想到夺位。车里那个死了娘就死了靠山的小白菜皇子,他最大的对手应该是在山南省见到的那个六皇子水流苏吧,毕竟他的生母已经成为了水流国皇后。
一个先皇后嫡子,一个现皇后嫡子;一个冷若冰霜,一个安之若素,究竟谁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可够皇上难的。
她车里的那位会成为未来的皇帝吗?想到这儿,她忍不住笑了。
“想什么呢?”墨羽问。
玲珑只是摇摇头,墨羽的眼眸再次黯了黯。
马车顺着水流觞的指引,直接驾驶到花缘客栈的后门。玲珑搀着水流觞下车,上前敲门。一名伙计探出头来,警惕地道:“你们……”
水流觞将玉佩给他看,伙计立刻大敞开门,双手逼着,躬身道:“爷,里边请!”说着,招呼小伙计把马车拉进来。
“把那匹马解下来,给它吃点豆子。”玲珑吩咐。
小伙计答应。先头的年轻伙计将三人引进客栈内的一个独院里。一路上花枝争奇斗艳,香韵满园,这金陵的花缘客栈的后花园竟也比别处繁荣许多。
刚踏进一间雅致的堂屋,还没来得及坐下,就有一个人从外头奔进来,撩袍跪倒在地上,口中道:“小的给幽王殿下请安!”
“林掌柜不必多礼。”水流觞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淡淡地说,这时候倒是王爷范儿十足。
林掌柜站起来,恭敬地退到一旁,抬眼,不经意地扫了周围一下,这一扫又是一惊,上前见礼道:“陈姑娘,你终于来了?”
“你认识我?”
“是,敝姓林,侯爷派小人协助姑娘在金陵的一切事宜。算起来,姑娘也是小人的半个东家。”
水流觞被这一出给弄愣了,诧异地看着玲珑,问:“怎么,你认识青溪侯?”
“酒坊是我和青溪侯合作的。”
“什么酒坊?”
“说了你也没听过。玲珑酒坊。”
水流觞惊诧地问:“花雕酒是你酿的?”
“哇,你也喝过花雕酒?”玲珑同样很惊讶,她的酒真的这么有名吗?
水流觞望着她的目光更加幽深,花雕酒还是花倾城托人带给他,说是现在京城附近流行的一种酒。
开始时,他以为她只是个家里做生意的小家碧玉,不过是性子比平常姑娘特别了些。可现在听林掌柜说来,她才是和青溪侯合作的人,酒坊的东家是她。她还真是让他吃惊。
这个小女子,她真正的一面到底是什么?
林掌柜看了看二人,虽然觉得有点古怪,可还是上前打断道:“陈姑娘,您的丫鬟和一位荣公子已经等您好久了,就住在前头的上房里,您要不要去看看?”
“他们早到啦?在哪儿?我去看看!”玲珑欢喜地说。
林掌柜忙叫伙计带玲珑去前头,墨羽也跟着去了。林掌柜见他们都走了,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恭敬地递给水流觞,道:“王爷,这是大公主的来信。弄画公子听闻您遇险,就把信交给小人,和司书公子出去找您了。”
☆、第七十六章茶韵埙声夜悠扬茶(20:23)
水流觞心头一顿,竭力抑制自己的心跳,静静地将信函接过来,优雅地将信件拆开。他不愿意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过多的情绪。
信纸只有薄薄的一张,水凝蕊要他别着急,没有父皇召回,不要擅自回京。另外关于和亲的事,在皇上的犹豫与太后的坚决反对中,终于作罢,和亲对象改为挑选一名宗室女。水凝蕊要他不必担心她,好好地照顾自己。
水流觞读完,尽管松了一口气,可胸口仍旧闷得慌。前些日子战事结束后,随着封赏的旨意一起来的,还有一封皇上的密旨,密旨上叫他暂时留在西北大营,不必急着回京。
这旨意说的很委婉,也很温情,可是,实际意思到底是为了他好,还是在忌惮他回京城?
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一场仗将他从校尉提升为从三品归德将军。水流国的军营,凡贵族子弟皆由从六品校尉开始,逐渐往上升,并没有空降一说。所以一下子就连升三级,这也算是皇恩浩荡。
可他始终不明白父皇究竟对他是个什么态度,他明明想相信母亲死后,他还有一个关怀他的父亲,可是,他真的该相信吗?
将信纸慢条斯理地折起来,收好,他对林掌柜淡淡地说:“派人把司书找回来。本王要在这儿休整一段时间。”
“是。”林掌柜答应。躬身正要退。
“那个,”水流觞忽然开口,林掌柜忙回来,他犹豫了一下,问,“陈姑娘,和侯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的小的也不清楚。侯爷只是飞鸽传话说,有一位陈姑娘会来开酒坊,让小的配合她的一切要求。”
水流觞并未从他的话中得到他想要的信息,手一挥,林掌柜恭敬地退下。
掌灯时分。
清冷的院子,看起来还真是萧索。
水流觞一个人坐在一张梨木桌前,望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却一点食欲也没有。身后,举着银筷的布菜丫鬟被他的冷脸吓得大气不敢喘。
他舀着筷子,时不时地往门外看了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百无聊赖地搛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顿了顿,忽然问:“陈姑娘住哪儿?”
丫鬟愣了愣:“哪个陈姑娘?”
水流觞看了她一眼,竟吓得她小心肝一颤,扑通跪下来:“王爷恕罪!”
“和本王一起来的陈姑娘。”水流觞皱眉。耐着性子解释。
“回王爷,奴婢不知。”丫鬟大气不敢喘。
“去问问林掌柜。”
“是!”丫鬟赶紧应了,爬起来,像后面有狼追似的,快步走出去。天啊!这王爷什么也没做。怎么给人的感觉却冷得这么恐怖!
不一会儿,丫鬟再次跑回来,道:“回王爷。陈姑娘就住在您附近的藕香苑。”
水流觞眉一扬,哼了一声。丫鬟见他不再说话,便战战兢兢地站到他身后,继续蘀他布菜。
晚饭后,丫鬟招呼伙计将饭桌撤了,奉上一杯碧螺春。水流觞啜了一口,突然吩咐:“你,去请陈姑娘过来,就说本王有事找她。”
“是!”丫鬟略激动地应了声,心想,王爷,您干脆让奴婢去了就别再回来了。
藕香苑。
这是一栋精致的独院,分为正房和厢房,位置幽静,环境秀美。小院里种植着翠鸀的芭蕉和素白的茉莉,此时正是花开时节,满园飘香。
不得不说,青溪侯给她的待遇实在好,每到一个地方,花缘客栈都会给她贵宾级待遇。玲珑可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作为回报,她会蘀花家多赚钱的。
正房里,她正在翻阅关于金陵的资料,手边放着一摞河西省的账本,这是豆荚和荣可凡负责的那部分酒坊,所有的账本都带过来给她过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