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伤了。”他亮出自己的伤口,可怜巴巴地对她说。
她无奈,说了声“知道了”,站起身去吩咐丫鬟准备吃食,不料刚走到门廊,却看见丹心双眼通红地站在东厢的墙角。听见动静,连忙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迎上来问:“王妃要什么?”
“准备点吃的送进来。”玲珑奇怪地看着她通红的双眼,“你怎么哭了?”
“没有,刚刚被风迷了眼。奴婢这就去准备。”丹心低着头语速极快地说完,转身跑进小厨房。
“她怎么了?”玲珑疑惑地问随后进来的豆荚。
豆荚上前,在她耳边小声回答:“奴婢听说,司书和入琴跟王爷一起遭了埋伏,入琴受伤,司书遇难。”
玲珑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惊愕地瞪圆了眼睛,随后手忙脚乱地跑进屋里。
水流觞仰躺在床上,玲珑刚一靠近,便能感觉到他的周身散发出浓浓的忧伤。仿佛一只孤独地受伤的幼兽,蜷缩在属于自己世界的黑暗里,任何人都无法踏入。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一瞬间便笑得温暖如春,好像刚刚那些伤感情绪从未存在,笑嘻嘻地问:“我的饭呢?”
玲珑僵硬了片刻,甩甩头,抛开刚刚心口处那一瞬间的疼痛,欲言又止地问:“那个……司书他……”
水流觞眨眨眼:“我派出去了。”
玲珑怔了一阵,终于明白过味来:“你是说他没事?”
水流觞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玲珑顿时有点咬牙切齿:“那丹心……”
“搞不好经过这事,他们两个能更进一步呢。”水流觞笑嘻嘻地挤挤眼睛,一副“我很善良”的模样。
玲珑无语地撇撇嘴唇,她心知司书肯定是被他派出去,执行秘密任务了。为了掩人耳目,直接弄出个以身殉职。
水流觞有好多重要的事是不能对外人言的,能对她做到这样坦白已经很难得了。不得不说,每当他这样对她,她都会很感动。
所以她愿意给予他信任,少追问,不添乱。
她自然不能把机密泄露出去,真相的确不能让丹心知道。希望经过此事,丹心能认识到自己的心。她这么往好处想。
事实果然如水流觞判断的那样,半个月后,三司呈报案情结果,称西郊围场刺杀幽王的罪魁祸首正是水流苏。尽管水流苏百般辩驳,大呼冤枉,可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却无从狡辩。
皇上勃然大怒又痛心疾首,辍朝三日,终于还是没舍得杀掉自己的亲生儿子,只是削了水流苏的太子之位,改封为“闲王”,并将原来的贤王府换了牌子做“闲王府”。然后,水流苏被终身软禁于闲王府,不得出入,并禁止任何人探视。
得知结果的当天夜里,水流苏坐在东宫的外书房里,瞪着一双恨红了的阴鸷眼眸,面目狰狞。冰冷的语气带着拆骨剥皮的恨意,犹如地狱罗刹不甘心的低诉,森森地响起:“父皇,你既不仁,别怪儿臣不义!”
水流苏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垮台,太子党一脉被打击的措手不及。紧随而来的,是皇上以雷霆之钧重创了太子党派系,贬官的贬官,降职的降职,瓦解的瓦解。
一时间,整个朝堂上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有些老臣在夜深人静之时,忽然忆起了几十年前,皇上在登基之前血洗整个皇族时的杀伐果断、血腥无情,似乎悟出了些什么,不由得苍目圆睁,冷汗流淌,倍感寒凉……
第二百五十二章偷闲
秋末。
太子在被废位之后,一直如冬眠的蛇一般,无声无息,仿佛不存在一样。
水流觞则一反从前在朝堂上,和水流苏分庭抗礼的气势,安静得不得了,借口养伤也不去上朝,天天在家陪着玲珑和糯米。打着探望的旗号前来拜访的客人一概不见,幽王府门可罗雀。
就在所有人都感觉到整个京城陷入波涛暗涌时,没有人察觉,京城周边的某些军营在平静的表面下,正发生着不易察觉的异动。这点异动很快便被十月初二,阿曼国新王登基的消息给淹没了。
四王子赫连任在三日前以强势之姿发动政变围了王宫,老国王大怒之下一命呜呼,新王理所当然登基即位,昭告天下。
水流国亦派了以礼部侍郎为首的一干官员携礼前去道贺。
风和日丽,长空蓝映水,秋湖碧连天。
幽王府荷月亭内,水晶帘斜挂,沉香炉氤氲。一张红木长桌摆在亭子中央,水流觞抱着穿得美美的糯米坐在铺着雪白虎皮的椅子上,将极品狼毫笔塞在糯米手里,手把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名字。
糯米有些不情愿地虚握着笔,歪过头,直勾勾地盯着雪白的宣纸上苍劲有力地写着“糯米”两个字,小眉毛微蹙,一副苦逼的模样。根据水流觞对她的了解,她是在不高兴这两个字居然是她的名字。
程御医背着药箱,弓着背跟随丫鬟进了亭子,先给王爷和郡主请了安,之后又上前小心翼翼地给水流觞诊了脉,看了看胸口处的伤,又问了问近些天的饮食睡眠情况,重新开了药方,才退下去。
糯米被奶娘抱着,一脸茫然地看着山羊胡老头来了又去,满脑袋问号,紧接着小嘴嘟起,很不满因为这个老头来了,爹爹就不肯抱她了。水流觞系好衣扣,她不高兴的表情落入眼中,让他柔和一笑,接过软软的小身子,重新抱在怀里,继续教她习字。
玲珑远远地看见这和谐的一幕,笑得眉眼弯弯。程御医路过她身旁,躬身行了礼。她礼貌地点点头,目送他走远,才捧着托盘盈盈地走上前,将一碟螃蟹馅的小饺子和一碟芙蓉花样的果子放在桌上:“来,吃点东西。”
跟在后面的豆浆将茶放在桌上,收了托盘屈屈膝,给一旁伺候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两人退出亭子。
糯米窝在水流觞怀里,闻到随风飘来的香气,小鼻子耸了耸,继而兴奋地蹦跳起来,挥舞着小手臂,十分清晰地叫道:“螃蟹饺子!螃蟹饺子!”
玲珑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记吃的倒是快!背唐诗怎么没见你这么流利?”
糯米傲娇地连个眼风都没扫给她娘,只是眼巴巴地盯着那盘螃蟹饺子。水流觞哈哈笑,用筷子小心将饺子扒开,夹出一点螃蟹肉喂给她。糯米一口含住,使劲地吧唧吧唧嘴。
“别喂太多。她太小,不能吃太多螃蟹。”
“那就只吃两口。”水流觞笑眯眯地又喂了糯米一小块,糯米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摇头晃脑地砸吧着,惹得水流觞好笑地道,“这小丫头,还真就知道吃!”
玲珑笑了笑,拿起茶壶,将碧莹莹的茶注入瓷杯,热气蒸腾中一股幽韵的清香迎面扑来。水流觞执起茶杯,闻了闻,笑眯眯地道:“今年这明前茶比往年好多了。”
“这可是皇上送来的。”玲珑坐在他对面,耸耸肩膀。
水流觞眉一挑,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继续说。
玲珑被他瞧得很不自在,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咕哝:“干吗这么看着我?”
“你担心了?”他若有所指地笑问,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
“皇上天天派御医来给你诊脉,恐怕是想催你去上朝吧?”
水流觞轻拍着糯米的小胳膊,漫不经心地笑道:“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总要休息几天。”
玲珑听出他的语气是想躲清静。现在正是敏感时期,水流苏一脉败落,水流觞似乎又想独善其身,如今的朝中,好像又有另一派势力拔地而起,甚至连白妃的父亲都已经从地方五品官直接跃升为京官正五品。虽然是同一品级,可京官与地方官,那是云泥之别。
“瑞王风头正劲。”玲珑笑了一声,“前天在射箭场,皇上居然把自己的黄金弓赏给了他,那把弓上面刻着的可是‘千秋长乐’。”
水流觞的眼里划过一抹狠戾:“一个小孩子而已。真正让人忌惮的是他背后的人。”抿了一口热茶,清香的味道让他再次眉眼弯弯,好像刚才的狠戾不曾存在过。
玲珑自然明白,瑞王背后的人正是皇上。她突然觉得,她上次讲的那个故事似乎正要上演。一时不禁有些发寒。
水流觞屈起手指,一顿一顿地敲击着手中的瓷杯,发出环佩瑽瑢般的脆响,双眸微眯,忽然没头没脑地笑了一句:“要不了多久了。”
清幽的嗓音恍如自语,响在玲珑的耳畔却好似雷击,让她心头一凛,惊诧地抬起头望着他,那双剔透清澈的凤眸里毫不掩饰地写满了浓浓的隐忧和担心。
水流觞的眼眸里本来是许久未见的深沉,黑得仿佛化不开的墨般深邃无波。然而对上她这样的眼神,却能清晰地感觉,从那双颤动的眼眸里照进来一缕明媚的*光,将他的心软化,让他血液一荡,发出一阵悦耳的嗡鸣。他微微一笑,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记:“别胡思乱想,你现在是双身子,好好养胎,再好好地给我生个儿子。”
玲珑被他轻松的样子感染,心也跟着放松,刚要笑却收起唇角,扁着嘴装出不高兴的样子,质问:“为什么是儿子?女儿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