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有戏看!林初荷心里顿时没来由地一阵雀跃。早些时候她眼看着简阿贵在门口绕了一圈却不进门,现在,一个女人又莫名其妙地找了上来,为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韦氏在厨房里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和那女人在外头唧哝了半晌,也不知说些什么。林初荷对外面发生的事只装作不知,耳朵却努力伸的老长,只可惜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
“妹子,要不你出去瞅瞅,咱嫂子嘴笨,仔细她再给人欺负了。”简吉祥见她心神不宁的,便碰了碰她的手,轻言细语地道。
林初荷巴不得一声儿地把碗往桌子上一搁,冲简吉祥笑笑,扔下一句“我马上就回来”,三两步就奔了出去。
院子里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的衫子虽然不是什么贵价货,却也姹紫嫣红,一张脸涂得雪白,腮上两块胭脂,却又红得耀目。她只管翻着嘴皮缠住了韦氏絮絮叨叨说个不休,韦氏的一张脸涨得通红,又脱不得身,只能站在原地勉强听着。简元宝手里抱了个毛球,张着嘴满面惊恐地看着那女人,活像看见了鬼。
这小孩儿看起来虎头虎脑的,明明透着机灵相,在谭氏面前却就像被一个绑住了手脚的小木偶,一瞧见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躲开。林初荷每每看见那种情景,心中总觉有些唏嘘,于是走过去牵了他的小手,柔声问道:“怎么了?”
简元宝抬头看了她一眼,吭哧了一下,道:“姐,她……她长得像个妖精,好怕人。”
林初荷险的喷饭,忙捂住他的嘴,凑在他耳边道:“可不敢瞎说啊,小心老妖精把你抓走!”
简元宝吓得一抖,连忙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林初荷拍拍他的背安抚了一阵,一抬头,就见韦氏跟看见救星似的朝自己扑过来,磕磕巴巴地道:“荷妹子,这位……这位大姐说咱爹欠了她钱,上门讨来了……”
果然不是好事!林初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抬头冲那女人展颜一笑:“大姐,我爹现在不在家呢,我和嫂子也没法做主,要不,你迟些再来瞧瞧?”
“迟什么迟,反正我没甚事,简老闲不在,我就在这儿等着呗!小妹子,今儿日头大,我这一路走过来有些口渴,劳你给我倒碗水喝喝?”女人一边说着,干脆一屁股在院子里的桌子边坐了下来,从胸前掏出手帕,装模作样地扇了扇风。
看来,这女人还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林初荷心里想着,如果真由着这女人在家门口坐着,万一谭氏回来看见了,她和韦氏恐怕又逃不过一顿斥骂——骂都是轻的,说起来,那凶婆子的拳头打人还真挺疼!
想到这儿,她便又笑着迎上去,对那女人道:“大姐,我爹去邻村了,还不知道回不回来呢,要是他半天不归,难道你还在这儿等到晚上,这不是会耽误你的事吗?不如你告诉我你是哪家的,等我爹回来,我告诉他找你去,行不?”
“嗬,小妹子,你可别哄我!”那女人用涂着鲜艳蔻丹的手指点住林初荷,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出去打听打听,我胡媚是那么好糊弄的吗?今儿上午简老闲那个臭老鬼还跑来我‘百花居’想跟姑娘们腻歪,被我打了出去,怎么一转过背,倒去了邻村了?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简阿贵在我那儿混了两三个月,拢共欠了我八两银子,在你们简家也许不算什么,可我那还一大家子人等米下锅呢!今天能不能把钱给我,你们给句准话吧!”
敢情儿这是个老鸨哇!林初荷饶是自认为前世见多识广,依旧禁不住大惊——怪不得她今天晃眼瞧见简阿贵好像一瘸一拐的,敢情是被这“百花居”里的打手给揍了一顿哪!
她心里清楚,简家虽然不愁温饱,但一个小小的村间酒坊,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再加上简吉祥又常年病着,七八两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个小数目,简阿贵这个当爹的,实在是有些不懂事。
可现在该怎么办?简吉祥向来不管事,韦氏又是个没主意的,跟她商量也是白搭。无论如何,现在最要紧的是得想法子把简阿贵找回来,由他自己跟谭氏交代去,她林初荷才不想代人受过!
主意已定,她便冲那叫胡媚的老鸨咧嘴一笑,道:“大姐,你也瞧见了,如今只有我和嫂子在家,说话算不得数的,可是我爹若真欠了你钱,我也万万没有赶你走的道理。要不这么着吧,你少坐一会儿,我出去找找我爹,等他回来你再跟他说,你看行吗?”
胡媚千娇百媚地用手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眼睛朝她脸上扫了扫,道:“你要去叫人,动作可就得快点。我百花居生意好得很,若是耽误了我招呼客人,你们赔得起吗?”
林初荷点了点头,跟韦氏交代了一声,领着简元宝一起跑出门。
简阿贵在院门外出现,不过是一顿饭之前的事,她估摸着那老头现在腿脚不灵便,恐怕也走不了多远,便在家门外附近细细寻了一番。
“我爹在那儿呢!”简元宝眼尖,很快便在离家不远的一条田埂上发现了简阿贵的踪影。林初荷顺着他的手望过去,当真瞧见简阿贵正倚靠着一个草垛子坐在地上,手里捏着一撮草木灰往脸上涂,一不小心动作大了点,立时便龇牙咧嘴不断地“嘶嘶”吸凉气。
林初荷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看见他衣裳叫人扯得稀烂,满头满脸又青又肿,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故意加重脚步奔上前,一把拽住简阿贵的胳膊,大声道:“爹,你咋在这儿哩,家里都闹翻了天了!这草木灰不能瞎抹,仔细混进眼睛里,赶紧跟我回家请大夫去!”
简阿贵一抬眼看见是她,忙不迭地推搡起来,口中含含糊糊地念叨:“荷丫头你松开我,我、我不回去,那老婆子见我这样,要吃人的!”
林初荷又是气又想笑,使劲顿了顿脚,做出焦急的样子来:“爹也真是,你光顾着害怕娘,咋不替我二哥想想?你也知道娘一闹起来,非弄得满院子鸡犬不宁不可,我哥身子骨才好了些,今儿好容易下地走了一圈,要是被娘一嚷嚷,唬得又发起烧来可咋办?爹不心疼啊?!”
一边说,一边作势要哭,只是挤不出眼泪,唯有抬起袖子来遮住眼睛。简元宝见她这样,一咧嘴也哭了起来。
简阿贵虽然整天游手好闲,对儿子却也是真心疼爱,听林初荷这么一说,便有些不落忍,再抬头见面前的小丫头和小儿子淌眼抹泪的,心登时就软了。
“这俩孩子,哭啥?我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担着罢了,总不能带累你们跟着受气。你别愁,我跟你回去,左右不过被那婆子骂一顿,这总行了?”
见他松了口,林初荷不敢怠慢,赶紧攥住他的袖子一溜小跑往简家而去。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谭氏已经回来了,正在院子里听胡媚跟她嘀咕,脸上阴云密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发起火来。
幸好赶得及呀!林初荷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亏得她去把简阿贵找了回来,要不然谭氏的这通火,岂不只能由她和韦氏受了?
那边厢,谭氏越听越怒,冷不丁一回头,看见她男人正瑟瑟缩缩地站在门口,立时火冒三丈,张牙舞爪地挽着袖子冲了过来:“简阿贵,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正文 第9章 离家出走
谭氏一边嘴里嚷着,一边像一阵风般旋了过来,不由分说劈头给了简阿贵一拳,手腕上那沉重的银镯子正硌在他额边的伤口上,登时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你个没用的东西,我上辈子做了啥孽,跟了你这么个废物,啊?”谭氏撒着泼,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简阿贵肩头和心口,嚎啕着嚷,“那百花居到底有啥好,你一天不往里头钻,就会肠穿肚烂?七八两银子啊,够你儿子小半年的药钱了,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林初荷见韦氏只管站在旁边傻看,便走过去拽住她的胳膊,将她往旁边拉了拉,以免她被谭氏凌厉的攻势所波及。韦氏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感激,又好像,还参杂着些许讶异。
“哎哟哟,两口子有话好好说嘛,这一进门就打,多伤感情哪!”胡媚在旁边软声劝道,脸上却满布幸灾乐祸的笑容,林初荷毫不怀疑,只要一走出简家的大门口,她立时就会将今天这一场见闻唱得满村皆知。
谭氏听见她的声音,心里的怒气冲得更加厉害,暂且停下对简阿贵的殴打,扭过头来骂道:“我呸,不要脸的小娼妇,我家的事轮得着你多嘴?想管老娘要钱,死了你这份心吧,老娘一个子儿也没有!你趁早把你的狗嘴给我牢牢闭上,要不,我连你一块儿打!”
说着,又狠狠朝简阿贵脑袋顶上砸了一掌:“你有本事在外头混,就该有本事付账,村窑子里的老鸨都打上门来了,传出去,你这张老脸还要不要?甭找我要钱,我就是有,也不会拿给你去养婆娘!”
简阿贵就像是一个草扎的人一样,面如死灰地站在原地,由着自己老婆任意撕打,竟动也不动。谭氏的干嚎声轻易地传到酒坊里,简元宝也在旁大哭起来,不多时,简兴旺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