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哥,咱一家人,啥都是该当的,不说那外道话。”林初荷喂简吉祥喝了两口水,就扶着他在床上又躺下了,叹口气道,“反正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就安安心心地在这儿治病。只要你回家的时候能好起来,那就比什么都强,也不枉咱爹娘为你忙活这一场,你说是不?”
简吉祥始终觉得自己对家人有愧,只是说不出口,默然点点头,缩进了被窝里。林初荷替他掖了掖被角,见他合上眼睡过去,便也回到自己榻上。
这人的病若是能痊愈,从此便朗健起来,那么想必在简阿贵和谭氏心里,付出再多都是值得的,为了他甘愿冒上倾家荡产的危险,即使要卖掉全家人赖以生存的酒坊,恐怕他们也是在所不惜。普天之下当爹娘的,大多皆存着这样一种心思,林初荷前世的父母,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盼着,简吉祥的病真能就此好起来吧。
……
服用了两次人参汤之后,到得第四日,朱大夫替简吉祥诊过脉,就决定正式开始设法医治。
自打前日从徐老爷那里得了两句嘱咐,朱大夫对简吉祥的病便十分经心,医治起来格外殷勤卖力,并且,一概不要林初荷插手,无论是有什么东西需要递拿,皆让他那个叫东子的学徒张罗。广德医馆里来来往往的病人着实不少,有时候林初荷见东子实在忙得不像样,也上前搭把手,立即就会换来朱大夫连声的感谢。
“哎哟丫头,这事儿不是你做得的,你就在那儿陪着你哥就行。你家里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啥事都得你打理,晚上怕是很难睡个囫囵觉,精神头不好吧?不少字这些原都是我们行医之人的分内事,我们也是做惯的,要是麻烦你一个孩子跑前跑后地帮忙,那我算什么人了?”
语毕,便不由分说陪着笑脸将林初荷赶回床边坐下,甚至还让东子给她斟了一杯茶。
林初荷心中暗笑。这朱大夫多半是以为徐老爷对她另眼相看,忙也上赶着对她巴结起来,说白了,还不是希望她心里舒舒坦坦的,赶明儿个能在徐老爷面前替他美言几句?按说他是当大夫的,医术在河源镇又是有口皆碑,压根儿便不用靠着有钱有势的人来给自己长脸,不过,人总是虚荣,又不容易知足的吧?不少字
既然朱大夫执意如此,林初荷正好乐得清闲自在,也就索性不再跟他客套,反正眼下他对于简吉祥的病,是万万不敢敷衍的。只要他多尽一份力,简吉祥便多一丝生机。她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资格,在徐老爷面前替朱大夫说话,不过这种事,也没必要一五一十地说破,对吧?不少字
朱大夫对简吉祥的病,主要是以各种药物进行调理医治。林初荷虽然对医术丝毫不懂,却也能瞧出简吉祥的精神,的确是一天比一天更好,心中也就逐渐安定。人一闲下来,难免就生出玩心,得了空便要往外跑,不过两天功夫,偌大的河源镇倒是被她逛了个七七八八。
这日中午,朱大夫吃过饭便照例开始为简吉祥诊病,先替他诊过脉,根据昨日服药之后的身体情况,重新斟酌药方,林初荷在旁看了一会儿,即插不上手又觉无聊,便干脆出了广德医馆的门,准备四处瞧瞧。
这日河源镇有集,往来的商贩和行人尤其多,挤挤擦擦,将各条街道堆了个水泄不通,仿佛附近十里八乡的人全都赶来了一般。林初荷在人堆儿里穿梭,简直是寸步难行,明明是大冬天,没一会儿的功夫,竟弄出来满头的大汗,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终于来到一个相对僻静之处,双手撑在膝盖上,使劲儿喘了两口气。
娘咧,从古至今,无论哪个时代,逛街都永远是个力气活儿啊!
她歇了一会儿,毫无意识地朝左右看了看,忽然发现,在一条小街的转角之处,立着一个颇有几分面熟的身影。
……这不是昨日差点被那姓周的胖老板打成残废的醉汉吗?可是今儿,他看起来怎么不大一样?仿佛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脸上的油污通通抹掉了,露出脸上一只十分醒目的酒糟鼻。就连他身边那只原本黑乎乎脏兮兮的狗,也洗了个干干净净,昨天还乱糟糟的毛,此时梳得光溜溜的,看起来竟添了几分可爱。
这一人一狗昨日落魄到无以复加的境地,此刻却在她面前焕然一新,令得她登时就起了怀疑。
洗澡、买衣裳,哪一样不得使钱?敢情儿这醉汉身上并不是一个子儿没有的?
她忽然产生了一种受骗上当的感觉,立即就扑扑踏踏地走过去,立在那醉汉跟前,虎着脸伸出一只手,冷冷地道:“还钱!”
看见她,那只黑狗立即便撒起欢儿来,摇着尾巴在她周围不住地转圈,再次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只是这一次,分明是邀请她一起玩儿的意思。
那醉汉原本正在与一个衣着雅致的年轻公子说话,见林初荷突然出现,自己脚边的黑狗又如此兴奋,禁不住愣了一下,低头对那黑狗问道:“就是她?”
“呜……”那狗顿时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咽。
“嗨呀,原来是恩公……哦,不不不,恩婆……咳,算了算了,随便吧!”醉汉立即撇开那年轻公子,冲着林初荷唱了个大喏,“昨日我落了难,多谢姑娘仗义出手相助,你的大恩大德,我真是没齿难忘啊!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林初荷瞥他一眼,道:“看来事情的前因后果,你心里还是很清楚的嘛。你昨日醉成那样,咋还能记得这么多?是你的狗兄弟告诉你的?”
醉汉扑哧一笑:“嘿,小姑娘你还别说,它可真是我兄弟呀。这些年跟着我,就算日子再苦,也从来对我不离不弃,你说说除了兄弟,哪里还有如此深厚的情谊?”
林初荷看了看那黑狗,见它咧着嘴,活像是在笑一般,心中倒着实觉得有点意思,不过,别人的事情,她可没什么兴趣。
“少说废话了,昨儿个你在那大酒楼里吃饭,叫人赶了出来,那二百文的饭钱,可是我帮你付的。我瞧你澡也洗了,衣裳也换了,身上该有钱了吧?不少字赶紧还给我,我可不是那起富裕的角色。”她凶巴巴地叉着腰道。
“我没钱。”醉汉可怜兮兮地一扁嘴。
“那你上哪儿洗的澡?”
“河里头,凉水澡,活血,对身子好,我兄弟俩一起洗的,可亲热了!”
“……衣裳呢?”
“捡的。”
“喂,我看你起码也有三四十岁了,跟我一个小姑娘耍赖,你也不嫌寒碜?”林初荷心里的怒火噌地窜了起来,今儿算是碰上不要脸的了啊!
“我老曹从不耍赖。”那醉汉愈加委屈,指了指身边的黑狗道,“不信你问小红。”
“小……小红?”
林初荷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这古代人取名儿是不是不过脑子啊?沈醉的那个黑脸跟班,明明长得五大三粗,偏生名字叫“小芳”;如今这条狗,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出来,它可是通体漆黑,凭啥叫“小红”?这不科学啊!
她咬了咬牙,便愈加蛮横道:“我问它做什么?我跟它又不是兄弟!我也懒得跟你废话,你麻溜地把钱还我,咱俩就算两清了!”
醉汉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他身旁的年轻公子却抢在头里,微微笑着道:“这位姑娘,曹师傅性子狂放不羁,虽说有些大大咧咧的,却绝不是那起奸猾之人。你们之间,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林初荷抬头打量他一眼,见他生得俊逸,衣着又得体,显然是有钱人家的儿子,便撇了撇嘴,道:“这位公子,我看你好模好样的,怎么和这种人厮混在一处?他昨日才因为白吃白喝被酒楼里赶出来,要不是我看他可怜,帮他付了帐,他现在恐怕都被人打死了!你跟这种人来往,就不觉得掉价?”
那公子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恰在这时,一辆板车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
推车的是个粗布衣裳的小伙计,那板车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粗略算算,足有一百来个,上面贴着的标签各不相同,显然种类繁多。
那公子见状,也就不再和林初荷磨嘴皮,回头对醉汉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彬彬有礼道:“曹师傅,这便是我家新酿的酒,你若不嫌弃的,我便通通送与你,只求你替我尝尝滋味究竟如何。”
送酒来的伙计是与人应酬惯的,闻言也弓着腰冲醉汉笑道:“曹师傅,你也知道,我家是不靠着这酒坊挣钱的,也就是我家公子对此有兴趣。您放心就是,我家公子酿的酒,那是出了名儿的价格公道滋味醇厚,童叟无欺呀!”
年轻公子看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说,接着从车上抱下来三四坛酒,恭恭敬敬送到醉汉面前:“曹师傅,你瞅,这就是我们铺子里新出窖的酒,你给尝尝?”
醉汉也不客气,径自从他手里随便接过来一坛,敲开泥头,用手捧着尝了一口,道:“发酵时间过长,这酒已然是酸了,最多只值十文,你若叫价比这个贵,那便保准你一坛也卖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