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那便不会错。”朱大夫很有些得意地摇头晃脑,“如今我冷眼瞧着,病势猛如虎,可见那病气已经逐渐冲着骨头去了,你们再迟几日来,待得那肺被虚火烧得千疮百孔,便坐实个‘痨’字,到那时,只怕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朱大夫,我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谭氏听得心惊胆寒,忙扑上来泪眼婆娑地道,“您医术高超,不管要花多少钱,我绝不会言语一声的!”
“医者父母心,你不说这话,我照样会尽力。”朱大夫淡淡一笑道,“这病需用猛药,但你儿子身体实在太虚,是禁受不住的。为今之计,只能用上好的人参给体内添些元气,那样,我方能无所顾忌地替他医治。”
他说着便走进内堂,片刻之后,拿出来一个包装十分精美的盒子:“这是上好的野山参,不说千年,至少百年是有的。按规矩,一年便是一两银子,这一枝,怎么说也得值个一百两,你们若没意见,我现在就让人去拿下去煎好,立即喂你儿子服下。”
一百两?这是明抢吧?不少字!林初荷眯着眼睛,又看了那朱大夫一眼。
就在不久之前,她还觉得这朱大夫颇有些道行,说不定真能令得简吉祥药到病除。然而就在这一刻,她忽然发现,自己实在是有些想当然。能培养出那种学徒的大夫,又能是什么好货色?这家伙压根儿就是眼见着他们着急,想趁乱讹钱哪!
可气的是,他们所有人都对医术一窍不通,除了任由这朱大夫张罗,竟再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谭氏听到这个数目,也是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翻开随身的包袱看了看。
她今天出门前,将家里所有的现钱都带上了,拢共不过六七十两,心道怎么都该是足够了。谁成想,这朱大夫一开口就是一百两,这还只是人参的钱!这病,他们治不起啊!
她想了一想,便满面愁容地道:“朱大夫,你看这……我们今儿出来的急,身上也没带够钱,要不……”
“钱不够?”朱大夫一听这话,脸色倏然一变,“我这广德医馆在河源镇也算有些声名,人人都知,我是向来概不赊欠的。你们没钱,那我可就帮不了你们了。”
“朱大夫,您……行行好。”谭氏心里又惊又怕,忙哀恳地道,“这钱我们不是不给,只是暂时手里不够。您能不能宽限两天,让我儿子在您这儿治着,我明儿一早就回去取钱,绝不耽误……”
“得了吧,这话我听太多了。”朱大夫直到这时方现“本相”,阴阳怪气地道,“说得好听,什么权且治着,回头我把人医好了,你们拿不出钱来,我岂不是只能自认倒霉?这么贵的人参,我绝不可能赊给你们,你们既拿不出钱来,就找别人去,天儿不早了,我乏得很,得回家歇着去了。”
说完,他冲身旁的学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简吉祥赶出去,自己掸了掸袖子,真个拔腿要走。
林初荷实在气愤难平,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能把心里那股气憋回去,一步抢上前拦在头里,笑嘻嘻地道:“朱大夫,你真不肯治我哥哥?”
“不肯,又如何?”朱大夫轻鄙地睨他一眼。
“不如何,您是河源镇最有名的大夫,我们一群乡下人,又能把您怎么样?”林初荷笑得无比灿烂,“只不过嘛,您也知道,我哥哥的病很危险,若不能及时医治,后果如何,那可谁都说不清楚。万一我哥哥有个三长两短,到那时,我们就在您这医馆边儿上扎下根来,见天儿地哭叫,逢人便将事情的始末说一遍。我们虽不见得占理儿,可您也脱不开干系,您说是不是?”
她说着又压低了喉咙,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您可得好好考虑呀,如今虽是冬天,但我哥哥在你门外停个三五七天,怎么也要发臭的,那是个什么味道,您可比我清楚。到时候,漫天都是那股味儿,您猜猜,可还有人敢上你这儿来寻医问药?”
这话说出来着实有点重口味,她自己也觉有点恶心,但事已至此,实是顾不了那许多了。
许是联想到某些画面的缘故,朱大夫听了她的话竟干呕了两声,脸登时皱了起来,敞着嗓子气急败坏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我们只是一群泥腿子,横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您方才还说医者父母心,这时候却诸多推诿,我也不能让你好过呀!”
林初荷看出他已经动摇,愈加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脸上勾出一抹讥讽,满不在乎地道。
“你!”朱大夫愣怔了片刻,忽然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道,“真他娘的晦气,我怕了你们这群刁民,我给他治!丑话说到前头,这病一时半会儿是治不好的,得在我这儿多留两天。在病治好之前,你们务必要把诊金送来,否则……否则我上衙门告你们去!”
第71章受尽白眼
正文 第72章 上门求助
第72章 上门求助(二更)
蠢货!林初荷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上仍旧是笑意盈盈地道:“朱大夫,您真是个大好人,活菩萨啊!您放心,我们明天一早便去筹措诊金,绝不会让您空忙一场的!”
“出去出去,别在这儿跟我瞎白话,我一瞧见你就脑仁子疼!”朱大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回身吩咐那学徒将人参煎成药汤,一面便对谭氏道,“今儿你儿子先吃人参汤,将养一日再看效果。你们得留个人在这照顾他,可甭指望我会帮你们鞍前马后地伺候!”
谭氏唯唯诺诺地答应了,回过头,目光从简阿贵、简如意和林初荷面上依次溜过,还未及开口,那简如意便抢着跳了出来。
“娘,还琢磨啥,就让荷妹子留下呗!平日里都是她照顾二弟,想必对二弟的病情十分熟悉,有她在,还需要咱操啥心?就这么定了!”
谭氏心中何尝不是这样想?于是便偏了偏头,看向林初荷道:“荷丫头,那你就……”
“不行!”孰料,那简阿贵却又跳了出来,“吉祥如今留在这医馆里治病,那可不是一宿半宿的事,且得花上几天时间呢。荷丫头人小,难道日日都让她守着?万一熬出病来咋办?依我看,咱几个人就该轮流照顾吉祥,这可是咱一家子的事,谁也别想躲懒!如意,这头一晚,就由你来照顾吧。”说着,便意味深长地看了简如意一眼。
谭氏琢磨了一下,觉得这样安排确实更为合理,也便不再多说什么,只对简如意道:“那今儿你就在这看着,我和你爹领着荷丫头先找个便宜客栈住下,明儿一早,还得……”
一想起钱的事,她就觉得揪心,又不好在朱大夫面前太过于表露,叹了一口气,便转身走了出去。
三人在离绿云巷不远的一间客栈落了脚,住进一间最便宜的大通铺房。
忙了一晚上,他们到现在还水米未进。简阿贵一路推着简吉祥来河源镇,花费了不少力气,此刻根本顾不上填肚子,倒头就睡了过去。谭氏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两张自家烙的饼,塞给林初荷一张,站在窗前就着一杯凉透的水,梗着脖子往下咽。
这不大的屋子拢共住了七八个人,房间中弥漫着各样令人难以忍受的汗味和脚臭味。时间已晚,人们都陆续安歇,不一会儿便鼾声四起,轰轰隆隆,倒像打雷一般。
房中没有点灯,只零星有点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将谭氏的眼睛映得烁烁生光,看着竟有几分吓人。
林初荷咬了一口饼,想了一想,便掐着嗓门低声道:“娘,二哥诊金的事,咱到底该咋办呀?”
“咋办,我怎么知道该咋办?我倒是想把你卖了换钱,只可惜,你就值五两银子!”谭氏回头没好气地低吼一句,紧接着便是一声叹息,“还能有啥办法,明儿个,我回去张罗张罗,看能不能管老孙家借一点。你也瞧见了,就那么一支破人参就得一百两银子,我估摸着,你哥这病治下来,咋的都得花上二百。那老孙家是比咱富裕,咱先不说他家有没有,就是有,他能愿意一气儿借那么多给咱吗?”
“村里的其他人家,那就更没法子开口了。其实你爹说得没错,如意今儿若是应了季先生那门亲,保不齐的,咱还能上里正家问一问。可现在,你就是让我去,我也没脸哪!实在不行,只能把咱家那酒坊抵出去……要真走到这一步,往后咱家,就且等着喝风吧!”
“……一个个儿地,都不让人省心。你爹咱就不说了,你大姐那性子,说白了就是野性大,村里人闲着没事,在我面前问起她那些个事儿,我都没法张嘴;你大哥你大嫂倒是老实,就是闷得很,笨;好容易有了吉祥这么个懂事又有脑子的儿子,偏生又是个病秧子……唉,难哪,这儿女,就是爹娘一世的命债!”
林初荷听谭氏这番话,竟有几丝掏心窝子的意思,再看她一副颓丧之态,便知简吉祥这一病,对她着实打击不小,一夜之间,她简直像老了十岁。谭氏这个人,性子很不讨喜,甚至是让人打心眼儿里的厌憎,但是,她也有那说不得的苦处吧?不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