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阿贵和林初荷前后脚也奔了进去,就见谭氏呆立在床边,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简吉祥,不发一言,甚至连眼泪都没掉,就那么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将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倒是那简阿贵,立即扑到床边,双手在简吉祥的面颊和肩膀不住地摸索,嘴里语无伦次地叨咕:“前儿还好好地,咋就变成这样了?阎王爷,你不长眼啊,你要下催命符,就只管下到我身上,咋的就偏要折腾我儿子?”
简老爷子也从耳房里跑了进来,见此情景,也大吃一惊。然而他终究是多活了几十年,见得多了,性子也就稳当些,当下便冲简阿贵道:“嚎啥,你嚎两声就能把吉祥给医好了?都别傻站着,赶紧请大夫啊!”
简阿贵如梦方醒,站起身抹了一把脸:“我去请孟大夫来!”语毕就要往外冲。
正在这时,谭氏却一把拽住了他,目眦欲裂地道:“找他有啥用?他要能有法子,我吉祥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
她说着又瞥了林初荷一眼,见她哭的那样,还以为她是因为担忧和心疼简吉祥,便高声道:“别哭了!你哥福大命大,绝不会有事的!”也不知是在安慰林初荷,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不让请孟大夫……那咋办?”简阿贵束手无策,往地上一蹲,拽着谭氏的衣襟,几乎是哀求地哭叫道,“咱吉祥生了这病,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净受苦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咱家往后日子可咋过呀!你拿个主意吧,媳妇儿,你拿个主意吧……”
谭氏把牙一咬,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去镇上!咱就是砸锅卖铁,哪怕是把酒坊给卖了,也绝不能让我儿子出事,死活都要保住他这条命!”
第70章危在旦夕
正文 第71章受尽白眼
第71章受尽白眼(一更)
主意已定,简阿贵立即就打发简兴旺去老孙家借了板车,上面用厚实的褥子垫了两层,再给简吉祥穿上棉袄裹上棉被,扶着他上了车。
“兴旺,你在家里照看你媳妇儿和宝儿,荷丫头,你收拾收拾跟我们一起去镇上。如意你也去,你在镇上住了两三年,好歹熟悉些,也省得我们到了那儿人生路不熟地没抓拿。”谭氏一叠声地将家里人叮嘱安排了一个遍,回身进房,将所有的银钱都带在身上,几人立即一起,推着车朝河源镇而去。
紧赶慢赶,一家人到达河源镇时,天已经黑透了。镇上家家户户都吃过了饭,街上行人渐渐稀少,从黑暗中,透出一股冷森森的意味。
谭氏吩咐着几人将板车停在路边,拽过简如意就问道:“这镇上最好的大夫在啥地方?”
简如意左右四顾了一番,似是有些难堪,憋了半晌才道:“娘……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谭氏登时眉毛倒竖,“你是干什么吃的?咋说也在镇上住了那么久,连这个都不清楚?那老包家难道这两三年都没人生病?”
简如意有点不乐意,扭了扭身子道:“娘你骂我干啥,我弟病成这样,都是荷丫头没照顾好,你咋拿我撒气?再说了,你是不知道这河源镇上医馆的价钱,那些个稍微好点的大夫,瞧个病可贵了!老包家你还不知道?全靠着一间破铁匠铺支撑,能有几个钱?平日里有点小病,就在桃花巷一个老头那开两剂药也就完了,要不,带我弟上他那儿瞧瞧?”
“你滚吧你!”谭氏照她脸上啐了一口,“那桃花巷净住着些穷鬼,可想而知,在那儿开医馆的大夫,决计也不会是有本事的。老娘问你一句话,你不知道也就罢了,还拉拉杂杂说上这一通,你当咱现在是出来逛大街,时间宽裕得很?”
简如意一向甚少挨骂,这时候纵有不忿,也只得吞进肚里,撇了撇嘴,躲到一边不再言语了。一家人一时没了法子,在原地干站着也不是个事儿,最后还是林初荷找了一家客栈,向掌柜的打听到,绿云巷有个姓朱的大夫颇有些名气,忙推着简吉祥赶了过去。
天色已晚,绿云巷里的商铺大多关了门,几人边走边问,来到那间“广德”医馆门口时,就见门板已经上了一半,一个十五六岁,学徒模样的半大小子正在里面扫地。
简阿贵急忙三两步跑上去,一脚跨进门里,赔着笑对那学徒道:“小哥,借问一声,朱大夫在不?”
那学徒抬起眼皮来瞅他一眼,立时从他的样貌和身上的穿着分辨出,这不是个有钱的主儿,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耐,冷声冷气道:“我师父不在。”
“那他今儿还回来不?”
“嗤,你说呢?”学徒翻着白眼道,“我师父下午便出诊去了,若忙活得太晚,自然会直接回家去歇息。大夫也得过日子,难不成你以为,他就该成天在这儿等着你?”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简阿贵缩手缩脚地讪笑了一下,“小哥,我们是从小叶村来的,我儿子病得很严重,那是耽误不得的。听说朱大夫是镇上最有名的大夫,这才巴巴儿地找了来,你看你能不能帮忙跑一趟,请那朱大夫过来?”
那学徒睇他一眼,嘴里啧了一声:“耽误不得?那你还在这儿跟我唧唧歪歪个半天做什么?你也瞧见了,我正打算关门,既然你儿子病得重,我劝你还是趁早另请高明,我可没那闲工夫帮你跑腿儿!”
“你咋……”简阿贵被他几句冷言冷语说得一愣,嘴又笨,情急之间,根本找不到话来应对。林初荷站在医馆外面,见此情景,便管谭氏要了十几个铜钱,走进来往那学徒手里一塞,冲他甜甜笑道:“小哥哥,我哥病得真的很厉害,你就受累帮帮忙吧,行不?这几个钱,我知道拿不出手,你将就着买点心吃吧。”
人都是爱钱的,自古如此,绝没有例外。更何况,她很清楚自己重生之后所拥有的这副皮囊模样着实不错,再加上之前哭过,泪眼蒙蒙便更添了两份楚楚可怜。虽是不愿,但这个时候,怎么也得稍微牺牲一下子了。
“真是麻烦!”那学徒朝她脸上看了一眼,又掂了掂手里那十几文钱,琢磨了好半天方道,“行吧行吧,那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请我师父。不过,丑话说到前头,他来不来,我可不敢保证。”
“是是是,只要你肯帮着跑一趟,我们就千恩万谢的了!”简阿贵连连点头,“那我这就去把我儿子背进来,麻烦你……”
“谁答应让他进来了?”学徒闻言立即紧皱起眉头,“我这一走,店里可就再没有其他伙计了,万一你们偷东西咋办?再说,谁知道你儿子那病会不会过给别人?医馆里是最讲究干净的,我可不能做主放你们进来,就跟门外那儿等着吧!”
说罢,竟立即上了门板,转身离开了。
简阿贵又羞又恨,见他去得远了,便跺脚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也不过是个学徒罢了,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
他走到板车前,瞅了瞅裹得严严实实的简吉祥,发着狠道:“……小脸儿都泛青了,天这么冷,咋能让病人在外头呆着?”说着又瞪了简如意一眼,“说来说去,都是你不好!你若是肯应了季先生那头亲,咱现在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他是里正家的教书先生,还是个秀才,谁都得给他两分面儿……”
谭氏被他唠叨得心里发烦,扭头骂道:“姜婆子今儿下午才上的门,就算咱如意答应了,那也来不及啊!你给我少说两句,絮絮叨叨像个娘们儿,烂泥扶不上墙!”
简阿贵被她骂了两句,也没胆子顶嘴,抄着手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又等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那学徒才领着一个矮小的中年男子慢悠悠走了过来。
“您就是朱大夫?”简阿贵立即站起身,打躬作揖地谦卑笑道,“真是……真是麻烦您了,这大晚上的,还把您给折腾过来,您见谅,您见谅。请您赶紧瞧瞧我儿子吧,我们没见识,在家瞅着可不大好哇!”
朱大夫横他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扶进来吧。”便背着手率先进了门。
谭氏和林初荷连忙替简吉祥理了理衣裳,扶着他歪歪倒倒地也跟了进去,让他在一张竹榻上躺下,那朱大夫便取了脉枕来替他问脉。
“怎么不早来?”半晌之后,朱大夫收回手,用一张湿帕子擦了擦,声色俱厉地问道。
“这……”简阿贵讪讪地道,“我们住小叶村,离得挺远的,平日里来一趟镇上不容易。因此,一直就在村儿里一个大夫那诊治,两三年了也不见好。今儿忽就发起烧来……”
“胡闹!”朱大夫有款有型地喝道,“我瞧你的样子,对儿子也该是心疼的,怎地一点都不知道轻重?你儿子身体极虚,纵是没病的时候,也得常用滋补的药汤调养着。若我诊断无错,他这病,原是由一场风寒所致。因这病根去得不干净,那病气便逐渐往五脏六腑里奔窜。如今是体寒而肺火重,心口有如火灼,四肢却透骨寒凉,可对?”
林初荷见这大夫不过问了个脉,便已诊断对症,更将症状说得一丝不差,知道他恐怕是有点本事的,连忙点点头抢着道:“正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