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简元宝脸上终于浮现出两丝笑意。林初荷握住他的手,十分潇洒地一甩头,猛一回身,“砰”地便撞在一堵黑墙之上。
“没长眼还是活得不耐烦了?!”头顶传来一声雷鸣般粗嘎的咆哮。
“谁让你站那么近!”林初荷不甘示弱,抬起头一嗓子吼了回去,待得看清面前的人,立刻就是一愣,“小……小芳?”
那人正是黑狼寨里的山贼,沈醉的黑脸跟班——小芳。
“混账,爷爷的名讳也是你能叫得的?”黑脸大汉生平最恨的就是爹娘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儿。沈醉要这样叫他,他不敢有意见,但如今一个小臭丫头竟也大喇喇直呼他的名字,令得他火气瞬间就窜到头顶,手中朴刀一闪,“信不信爷爷叫你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说着便要手起刀落。
“行了!”正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声呼喝,林初荷偏过头一看,就见沈醉一身蓝衫,懒洋洋地晃悠过来,手指头往小芳脑袋上一戳,道,“不过是个小姑娘,你何必跟人家过不去?”
“她叫我的名字,我最讨厌……”小芳不敢造次,小声嘀咕了一句,见沈醉眉毛一挑,登时吓得一哆嗦,万分委屈地躲到旁边去了。沈醉便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向林初荷。
林初荷咧嘴冲他假笑了一下。这个帅山贼屡次帮过她的忙,得了人家的恩惠,自然就该记得人家的好,否则,那就真叫狼心狗肺了。她想也没想,笑着搭讪道:“咦,过年你没回家啊?”
话才刚出口,她立刻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白痴吗?这伙人若是有家的,也用不着当山贼了好吧?
……对呀,他们可是山贼!
林初荷得承认,许是因为这沈醉长得太好看的缘故,她向来就没有真正将他跟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联系在一起,但说一千道一万,这伙人既然落了草,身上便肯定背有人命官司。头先儿从村口进来的那十几个人,多半跟他们就是一伙儿的,青天白日跑到小叶村来,还能有什么好事?
“你……你们该不会是来打家劫舍的吧?大过年的,这多不好?小叶村可穷了,你们抢了几回,还能不知道?”林初荷有点磕巴地道。
沈醉勾唇一笑:“没办法,山贼也得吃饭。”
真的是来抢东西的!林初荷心里一阵发虚,攥住简元宝的手,转身就要跑,那沈醉却自身后叫住了她:“哎,你家就在村西头那酒坊旁边吧?”
“你要干嘛?”林初荷一脸戒备地回过头。
“不干嘛,确认一下罢了。”沈醉用拳头遮住嘴咳了一声,仿佛是在忍笑,那双黯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林初荷愣在当场,过了好半天才苦着脸道:“我家没油水的,而且我娘可凶了……”
沈醉了然地点点头,正了正脸色道:“不抢你家。”
“真的?”
“我向来说话是做得准的。”
林初荷大松一口气,掉头想走,却见那沈醉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有话想说,于是便发出一声疑问:“嗯?”
“最近山寨里进了不少新人。”
这句话实在有些没头没脑,可是沈醉却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顿了顿,便一挥手,像赶小猫小狗似的道:“你去吧。”
林初荷觉得莫名其妙,想发问,但沈醉脸上已经显出几许不耐烦的神气来。她登时便不敢再开口,应了一声,拽了简元宝撒丫子就跑回了村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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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林初荷又嘱咐了简元宝两句,两人回到家,立刻寻到谭氏,将看见山贼的事说了一遍,当然,未免惹祸上身,她特意略去了和沈醉的那一番交谈。
不知何故,她觉得那人应当是可以信任的,他既然说了不会来抢简家,那就没什么可担心,只不过该做的保护工作,也不能有一丝疏漏。
“杀千刀的死山贼,保佑他们被官府捉住,全都砍了脑袋!”谭氏闻言便骂了一声,立刻雷厉风行地指挥着简兴旺把屋前屋后的门闩上,将院子里值钱的东西全搬进堂屋,末了,又爬上墙头,跟隔壁的老孙家也说了一声。
“你爹呢?”谭氏忙活了一通,坐在屋里喘粗气,忽然想起来什么,拉过简如意问道。
“刚才跟你吵了两句嘴,不是出去了吗?”简如意也有些犯怵,哆哆嗦嗦地答。
谭氏一拍大腿:“哎呀,这个死老鬼,非得把命丢了,他心里就舒坦了!”
“要不我去找找?”简兴旺从屋后绕进来,有些迟疑地开门就要往外走。
“你去干啥?”谭氏慌忙将他拉了进来,“山贼都是没人性的,你好好儿地走在路上,说不定他都能给你一刀,要了你的命!你这一出去,万一再遇上点啥事可咋办?”
她沉吟了片刻,一回头指着林初荷道:“丫头,你去,把你爹找回来!”
正文 第66章 失火
“我?”林初荷忽地抬起头看向谭氏,随即便忍不住冷笑出声。
果然,人只有到了最危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里究竟有多重要。小叶村眼下来了山贼,村里恐怕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抢掠财物甚至夺人性命,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对谭氏来说,她的儿子、女儿、丈夫……每一个人都是无比重要的,唯有她林初荷的命,可以随时被放弃。
“咋的,你还不愿意了?”谭氏朝她看了看,嘴皮一撇,拳头已经捏了起来。仿佛只要林初荷敢吐出一个“不”字,她立马就会扑上来兜头赏她一记老拳。
简兴旺见状连忙有意无意地拦在林初荷身前,咧了咧嘴道:“娘你这是干啥,荷妹子年纪小,还不许她心里头犯怵?再说,她哪知道我爹如今在啥地方?我看,还是我跑一趟,我腿脚快,一会儿就……”
“闭嘴!”谭氏一把将他搡到一边,叉腰立在林初荷面前,凶神恶煞地道,“老娘可没多少耐性,我既然发了话,你就非去不可!”
林初荷扫了她一眼,用十分平稳的语调不紧不慢道:“娘,大哥说得没错,我的确是不知道爹在哪儿。”
“哼,少来这套,毛都没长齐呢就想糊弄我?”谭氏嗤笑一声,“那村窑子大过年的也开着,你爹和我吵了两句,这会子多半又跑那儿找马猴精们腻歪去了,他也就这点本事了!你既已经知道,还不赶紧出门?等我用八抬大轿抬你呢?”
林初荷见谭氏丝毫不肯松口,也懒得再对她施展那迂回之术,索性往石桌旁一坐,冷冷道:“我不去。”
“哟嗬,你长能耐了嘛!”谭氏怒火更旺,一下子跳起来,指着林初荷的鼻子就骂,“老娘还使唤不动你了是吧?你是我五两银子买回来的,我纵是立马叫你去死,你也不能违抗。你可怨不得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个儿命贱!”
“在娘心里,我的命只值五两银子,娘不珍惜,但我自个儿珍惜。外头那么些山贼,我害怕得很,反正我今儿是不打算出门了,谁爱去谁去!”林初荷压根儿不看她,撂下这句话,转身就回了东厢房。
谭氏在后头怒得几乎发狂,立时就要冲进厨房取烧火棍出来开打。简兴旺连忙拽住她,跺着脚道:“娘,这都啥时候了,你还可着劲儿地闹腾,有这功夫,说不定我早就把我爹找回来了!”
他把谭氏从厨房拖出来,不由分说往凳子上一摁,立即拉开门闩就往外跑。恰在这时,简阿贵从外头扑了进来,门板抽冷子朝后一打,砸在简兴旺肩膀上,将他撞了个大跟头。
“乱了乱了,全乱套了!”他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道,“你们是没瞧见,外头来了一伙山贼,挨家挨户地讨要东西,不给就抢啊!刀子明晃晃地往人脖子上架,看得我心里瘆的慌。”
见他回来了,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谭氏也不搭理他,冲着东厢房翻了超级大白眼,扭身便进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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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吃饭的时候,屋外仍旧是嘈嚷个不休。砸门声、喝骂声、散乱的脚步声,还有女人们的哭叫,断断续续传过来,一直没停下。虽然是远远的,却依旧听得人心里一阵阵地发凉。
谭氏在饭桌上可没给林初荷好脸,那眼神像刀子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甩过来。林初荷只当是没看见,乐乐呵呵地夹菜吃饭,还破天荒地添了一碗,然后,赶在谭氏即将暴跳发怒之前,将最后一口汤咕咚咽下去,径自盛了粥,跑进简吉祥房间。
黑狼寨的山贼果然没有到简家来,戌末亥初,外面的吵闹声终于告一段落,村子里逐渐安静下来。
林初荷收拾停当便回房歇息,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鼻子朝空气里嗅了嗅,闻一股浓浓的烟火味,与此同时,还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火烧干柴的声音。
她心里生出两丝警觉,立即翻爬起身,推了推身边的简如意,小声叫道:“姐,姐!”
“你犯病了吧?大半夜的不睡觉,瞎折腾啥?!”简如意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迷迷瞪瞪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