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林初荷有点讶异,眼珠儿一瞟,正瞅见他手中拿着一个缺了盖儿的烂茶壶,与洞中那些瓶瓶罐罐倒极为相似,登时恍然大悟道,“哦,你偷酒吃!”
“我说小声点,你听不懂吗?”沈醉眉尖一蹙,将她又稍稍拉远了些,眯眼微微笑道,“那猴儿在这翠岩山中住了五六年,向来独居独处,我早摸清了它的规律。每隔两日,它便要去那眼活泉边取水,趁着这时候入洞,只怕是神仙也不知。它虽只是一只畜生,酿出的酒味道却甘美异常,这样好的酒不为世人得见,岂不太可惜?”
“别说那冠冕堂皇的话了!”林初荷睨他一眼,“不就是嘴馋吗?那猴子纵是要算账也先找你,我可不怕。”
沈醉好整以暇道:“我和你可是不同的。对这只猴子,我向来尊为兄长,每日那么多人上翠岩山,独独是我发现了它酿酒的秘密,证明我与它有缘,向它讨点酒喝,想必猴兄也是不会见怪的。再说,这酒虽好,却不易于储存,最多放个十来天,就会发酸变坏。如此甘醇的美酒,白白糟蹋了岂不可惜?猴兄以酿酒为乐,石洞之中大大小小的酒瓮不计其数,我时不时拿一些,正好替它销了存货,这可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又何错之有?”
林初荷翻了个白眼道,“还猴兄呢……你叫它猴哥,它是不是唤你一声八戒?”
“嗯?”沈醉不解地一挑眉毛。
林初荷懒得和他解释再多,忍不住朝他手中的破茶壶又多看了两眼。
据说,猴子之所以对酿酒格外精通,是因为它久居山中,善于发现和采摘山中最甜的浆果,这一点,是任何一个人类都无法匹敌的。原本就甜美的野果子搭配上那只应天上有的活泉水,酿出来的酒,又怎能不醇美芳浓?
她对这翠岩山并不熟悉,要想寻到品质相同的浆果,恐怕是困难些,但假如,她能从这猴子洞里偷一点果子回去呢?
林初荷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酿造的猴儿酒大受欢迎,在十里八乡畅销的场面,眼前似乎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想到美处,忍不住嘻嘻笑了两声。
“你怕是害病了吧?”沈醉朝她脸上看了看,皱起眉头道。
林初荷不耐地挥挥手,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茶壶,拔也拔不开,犹疑了一下,吞吞吐吐道:“你……你手里拿的真是猴儿酒?能给我尝尝吗?”
“你要喝酒?”沈醉目光往她脸上一扫,压低了声音自语道:“不是吧,小小年纪,竟贪酒吃?”
“横竖于你来说不过是没本儿的买卖,你给我尝尝又如何?”林初荷绷着脸认真地道。
沈醉抿了唇,仿佛真是在仔细考虑一般。过了半晌,这才缓缓道:“我这人最是乐善好施,还不至于小气到那种地步,你想要拿去便是。只不过,别怪我事先不提醒你,这猴儿酒非比寻常,哪怕是酒量再好的人,喝多了,也要大醉个三日方醒。这荒山野岭之中……我可是山贼,什么事都做得出的。”说着,便忍不住似的勾唇一笑,垂下眼来,密密匝匝的睫毛遮住了眸子中的光。
“……少来!”林初荷被他那副勾魂摄魄的模样震了一震,忽然觉得有点晕,朝旁边栽了两步,赶紧稳住身形,使劲晃了晃脑袋。
妖孽,妖孽乱世啊!
接着,她便劈手夺过破茶壶稳稳抱住,先凑上去吸了两口从里面蔓延而出的酒气,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嘴里倒了一小口。
猴儿酒以野果发酵而成,又采用了活泉水酿造,因此,无论是气味还是口感,都比寻常的酒要更绵软薄透。一入口便觉醇香甘冽,微微有些粘稠,在口中来来回回缓慢地打转,似在牙齿上留下一层薄薄的酒膜,直到咽下去许久,舌尖还残余着些许野果的酸味——简直是难以描述的清甜,更难得的是回味悠长。
林初荷以为,以自己之海量,区区一点酒,自是不在话下。然而她忘记了,如今她只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一口浓洌的猴儿酒下了肚,小小的身子承受不住,立时便觉得眩然欲睡,仿佛春困一般,眼睛也有些发饧。
她身子有点晃悠,什么也顾不得了,忙一屁股坐在干草地上,将茶壶还给沈醉,迷迷瞪瞪地道:“这酒真是……我想我要睡一会儿。”
话音未落,已经偏倒下去,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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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酣甜畅美,再醒来的时候,四周已经暗了下来。
林初荷缓缓睁开眼,见日头偏西,登时就有些发慌。生怕谭氏回了家寻不到她,又挨一顿打骂。她一骨碌爬起身,满心以为喝了酒后步伐会不稳,却没想到,身上一点也不觉难受,心不跳,脑不热,甚至全身还说不出地轻松畅快,神清气爽。
这猴子酿的酒,怎会竟如此神奇?
她略偏了偏头,忽见自己睡过之处垫了一层厚厚的干草,沈醉坐在不远处一块大石上,借着一星儿即将落下去的太阳光,正仔细研读手中的一本书。
“你怎么还在这儿?”林初荷走过去对他道。
“深山老林中,倘或来只猛兽,多半会把你叼回去塞牙缝的。”沈醉抬起眼来淡然道。
所以,他这算是怕她出了岔子,特意留下来“保护”她?
林初荷脸上忽然有些发烫,在心里暗骂自己重生成小女娃,连面皮都变薄了。搭讪着左右看了看,又转转眼珠道:“那谢谢你啊,时候不早,我要下山去了。那个……你能不能把剩下的那点猴儿酒送我?”
“不能。”沈醉想也没想,一口回绝。
“那么……”林初荷意犹未尽地朝他手中破茶壶再瞥一眼,“你能不能帮我进石洞里偷些果子出来?”
“无论你说什么,都是不能。”
“啧,你这人太难相处了!”林初荷就不满地撇了撇嘴,“不给就算了,我回家去,再见。”
最后两个字,她故意咬得重了些,也不理沈醉有什么反应,径自冲他挤出一脸假笑,转身往山下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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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一更~
正文 第51章 主意
林初荷惴惴不安地一溜烟跑回家,简阿贵和谭氏却并没有回来。她大松一口气,先进屋瞧了瞧简吉祥,便走进厨房里。
简兴旺已经从酒坊下了工,正在灶台前生火,回头见林初荷进来了,便笑着道:“趁娘不在家,跑出去玩儿了吧?”
“对不住啊大哥,我原只想出去逛逛的,没留神,便回来的晚了些。”林初荷有点不好意思地冲他吐吐舌头,赶紧挽了袖子过去帮他的忙,从水缸里舀了两瓢凉水,将一颗大白菜搁进去摘洗。
“这不算个啥事。”简兴旺宽厚地道,“再咋说你也是个孩子,有点玩心,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你别怕,我不告诉娘的,大姐今儿也出去了,到现在还不见个人影哩!”
简如意也不在家?这时候还不回来,该不会是去找那钱大海了吧?这大姑子如此胆大包天,总有一天,非得把命折在她自己手里不可!
林初荷心里直犯嘀咕,又不好在简兴旺面前透露出一星半点儿,便笑嘻嘻地道:“大姐在镇上住了两三年,这抽冷子回了家,只怕是不惯,得了闲儿就想出去转转。”
“兴许吧。”简兴旺对此也并不在意,只点点头道,“娘都管不了她,我何苦操那个心?”
林初荷这会子可没心思想简如意的事,她的整颗脑袋瓜,全被山上那胖猴子酿出来的猴儿酒填满了,口中还残留着那甘甜绵软的滋味,赶也赶不走。那猴子看起来不算机灵,然而它酿出来的酒,在林初荷心目中,却足可以与那十几坛碎雪酝相媲美。这是摆在眼前的商机啊,怎样才能好好利用?
她想了一想,便试探着对简兴旺道:“哥,咱家的新酒都造好了吧?”
“唔,差不多了,再过个十来天就要过年,这几日加点紧,把酒都腾到窖里去,大伙儿就能歇着了。”简兴旺随口答道。
林初荷仿佛自言自语地道:“要是明年,咱还能遇上一个像徐老爷这样的大主顾,那就好了。哥你瞧见了吗?挣了五十两银子,爹娘脸上的皱纹儿都能少两条!哎呀,不对不对……”她抓了抓脑门,一脸懊恼地道,“那些个有钱人最是挑剔,咱现在,可再拿不出好酒来了,这生意做不成,做不成呀!”
简兴旺听到她这话,立时就有些发愣。
可不是吗?那十几坛碎雪酝已经被简良全那个狗东西砸得稀巴烂,他们简家酒坊,现如今可再没任何所谓的“镇店之宝”了。倘若再有那起像徐老爷一般财大气粗的人要买酒,难不成,就把那五十文一坛的酒拿出来?那可上不得台面啊!
这边厢,林初荷依旧嘴里嘀嘀咕咕道:“徐老爷这笔生意,说白了,不过是运道好,误打误撞给混过去的,往后恐怕没这么便宜。大哥,我觉得酿酒也不是个啥难事,咱也酿几坛子好酒不行吗?”
简兴旺闻言,便啼笑皆非地摇摇头:“你这是孩子话。酒坊里的活计是个人都能干,但真要酿成好酒,却不是那么容易的,这里头学问可大着哩!咱不说别的,就说那顾老头,他从十几岁起就吃这行饭,如今上上下下照管着咱酒坊,手艺没的说,人也负责任,就是有点死揪揪的,拿不出啥新鲜的本事,能酿出那五十文一坛的酒,这就算不错了,还指望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