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阿贵被她两句话呛得满脸通红,壮着胆子也喊了起来:“给你两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你把钱给我!”说着,劈手就要夺钱袋。
谭氏双手将他一推,一屁股在地上坐了下来,嚎啕道:“哎哟,简阿贵打人啦!我为着他好,不让他去逛窑子,他不念着我这一片心,反而还打我啊,瞎了眼的贼老天哪!”
场子里的小工渐渐围了上来,却谁也不敢出声相劝,谭氏的声音响彻云霄,别说隔壁,恐怕就连村东头也能听个一清二楚。林初荷看着她,脸上毫无表情,只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
简阿贵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自己也有些没脸,嘴里含含糊糊骂了一句,转身走出酒坊。
谭氏兀自坐在地上哭个不休,林初荷想了想,走过去蹲在她身边扶住她的胳膊,软声道:“娘别伤心了,仔细哭坏身子。”
“你滚!”谭氏瞪她一眼,手上一用力,将她推翻在地。
林初荷恨得牙根直痒痒,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跑到石桌旁,拣了个干净的碗,倒出一碗茶又跑了回来,将茶碗直送到谭氏嘴边,依旧细声细气地道:“娘喝口茶吧,我去给你打个手巾来擦脸。”
“我叫你滚你听不见啊,死丫头,你爹没出息,你也来气我,你才来第一天就气我!”谭氏一抬胳膊将茶碗打翻在地,黄浊的茶汤浸进泥土中。她跳起来,摁住林初荷就是一通乱打,“喝茶,喝你娘的茶!”
“娘,我知错了,我不敢了,求你别打我!”林初荷赶忙满嘴告饶,那谭氏却一点也不松劲儿,打得愈发厉害。
正闹得人仰马翻,大儿媳妇韦氏慌慌张张从外头跑了进来:“娘,快回去看看二弟吧!”
“吉祥咋了?”谭氏顿时停住了手,转身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原本在打扫屋子,忽然听见他满嘴里说胡话,赶过去在他脑门一摸,烫得跟火烧一样。娘赶紧回去瞧瞧吧,要是晚了,我担心会出事哪!”
“放你的屁,我吉祥福大命大,你少满嘴浑说!”谭氏骂了一句,看脸上的表情,却真是心焦了起来,“杵在这干啥,请大夫去呀!”
韦氏答应一声,立即就去了村口,林初荷抹了抹脸上的泪,对谭氏道:“娘别着急,我这就先赶回去看看哥哥!”说罢,扭身也跑了出去。
谭氏自创的拳法招招到肉,打得她身上一阵青疼,牙齿也狠狠咬了起来。她想,自己终究是把一切看得太简单了,把古代人当白痴,以为自己只要略出手段就能将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这本身就是个错误。要让谭氏高兴,要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些,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幸好,一切还来得及。
正文 第5章 病的好
简吉祥躺在床上,他全身的热量仿佛把脑袋里那一团浆糊给煮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把干柴之后点着了,又热又干,胃里直翻搅,想吐,又吐不出来。
恍惚之中,他看见一个竹青色的影子从门外进来,小手碰了碰他的额头,那种凉浸浸的触感瞬间让他觉得清醒了一点,紧接着,一块冰冷的帕子便搭了上来。
林初荷听到他嘴里好似在念叨什么,却又含含糊糊地听不清楚,在心里忖度了片刻,便侧着耳朵凑近了些。
“荷……荷妹子,水……”
他居然在叫自己的名字!
林初荷藏在十一岁小萝莉身体里的灵魂虽然不是什么清纯少女,但猛地从一个男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尤其,还是在他生病说胡话的时候,脸上难免还是有些发烫,连忙站起身,往后退了退,竟没注意到他其实是在要水喝。
她心中十分懊丧。真是倒了血霉了,重生的第一天就被卖做童养媳,自打来了简家,脚底下就没停过,这简吉祥生病也不挑时候,自己才刚来他就发起高烧,简直热得烫手,万一谭氏将所有罪责都算在自己头上,那她岂不是会死得很难看?
不多时,谭氏领着村口的孟大夫一起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林初荷连忙让到一边。那白须冉冉的老者拖过简吉祥的手,细细地诊了一回脉,然后,慢吞吞捋了捋胡子。
林初荷在心里冷笑一声。她前世见得多了,真正有本事的人往往行事沉稳低调,深藏功与名,反倒是那些半吊子,喜欢摆出高深莫测的姿态,说白了就是糊弄人。这臭老头,医术怎么样她尚且不得而知,但那故作高深的做派倒学了个十成十。早些时候她偷空问了韦氏,这几年,简吉祥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孟大夫从头到尾也没能说出个门道来,不过是开两剂药给他吃,勉强延挨着,她倒想瞧瞧今天,这老头又能唱出什么花儿来。
“他大伯,究竟咋样你给句话,要紧不要紧?”谭氏是真着急,见孟大夫不开腔,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呵呵,不妨事不妨事。借问一句,二小子今天可遇上什么事了?”孟大夫哈哈一笑。
“遇上什么事?”谭氏绞扭着双手,费劲地想了想道,“啥也没遇上啊,还是和往常一样,一整天窝在铺上就没下来过。他大伯,你就直说吧,我受得住。”
孟大夫站起身来,笑着道:“真的不妨事。我瞅二小子的脉象比前两日要沉实些,像是遇上了什么让他高兴的事,血脉一下子活络起来,久病的身子却受不住,这才发起烧来,故有此一问。”
“高兴?好端端的高兴啥?”谭氏嘴里嘀咕了一句,回头看见林初荷,登时叫了一声,将她推到孟大夫面前,道,“对了,今天给他买了个媳妇,我心想还能帮着照顾他,过两年等他身子好了,再圆房。”
“哈哈哈,这就是了,我估摸着,二小子对这丫头很是欢喜,这场病来得妙哇,保佑着把通身的病都发散出来,那便好了!”孟大夫大笑起来,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纸笔,刷刷写了两笔交道谭氏手中,“青梅酒还吃着么?这两天先停了吧,我给开了两服桂枝汤,这药虽然慢,到底温和些,二小子身子虚,经不起那些猛药。今晚上饭前吃一服,再喝点稀粥,要是还不见好,明天早晨再吃一服,烧保准就退了。”
谭氏喜得什么似的,连忙接过药方,张嘴就喊:“荷丫头,赶紧送孟大夫出去!”顿了顿,又改口道,“不不,荷丫头你在这儿照料吉祥就行,老大媳妇,你和孟大夫把诊金算好,然后马上到王记药材铺把桂枝汤抓回来!”
孟大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道:“我瞧二小子这场病后会好些,你拣着日头好的时候,领他上外头走走,晒晒太阳,对身体是有益的。”
“这大冷天的,也能上外头走去?”谭氏似是有些不信。
“去得,去得!让人跟着,出不了纰漏的!”孟大夫再次打了个哈哈,转身走了出去。
谭氏回头看了看林初荷。她花五两银子买了个童养媳,原是想让她照料简吉祥,也给家里添个帮手,没想到,这丫头才来第一天,竟就令得她宝贝儿子的病有了起色。这说明,她这一步真是走对了!
“荷丫头,这两天你就不用去酒坊了,好生在家陪着你二哥,要是眼瞅着出了太阳,就扶着他在村子里转转。病了三五年,能好一点儿不容易,要是在你手上出了差错,别怪老娘的拳头不长眼睛!”
“娘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哥哥,绝对不会给家里添乱的。”林初荷笑着答应一声,立即揭下简吉祥额头的手巾,拿到厨房用干净的水搓了两把,重新覆在他的脑门上,接着,又赶出去倒了一碗温热的水,扶起他的肩头,喂他喝了一口。
简吉祥火烧火燎的嗓子直到这时方才得到滋润,抬眼看见林初荷就在跟前,脑子一糊涂,猝然将她幼嫩的小手攥进滚烫的手心里。林初荷吃了一吓,连忙挣开了,躲到一边。
臭流氓!满脑子想得都是些什么腌臜东西,生病都不安生!
谭氏将一切看在眼里,嘴角憋不住地笑,口中却半点不饶人:“躲什么?没用的东西,哥哥拉你,那是心里看得上你,你还怕起丑来了!说句现在不该说的话,你迟早是要跟他圆房的,到那一天,难道你也躲得远远的不成?”
正说话间,简兴旺一掀门帘走了进来,到床前看了两眼,径直问谭氏道:“我弟咋样?”
“孟大夫瞧过了,没大碍。”谭氏一边说,一边只管用眼梢瞟林初荷,“说是买了这丫头回来,你弟心里高兴呢!”
“真的?”简兴旺当即就朝角落中的小女娃看了看,道,“妹子,我弟的病就全赖你照顾了,你辛苦……”
说起来,这简兴旺倒是个老实人,平常就在自家的酒坊里做点杂事,虽然沉默寡言,又没什么本事,心肠却还不错。简阿贵时常被谭氏指天骂地,成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简兴旺和他媳妇韦氏没少帮忙拦着,也幸好有他们,这个家才算是有了片刻安宁。
见他老实敦厚,林初荷便笑着摇了摇头:“大哥别说这种见外的话,你们都忙,照顾哥哥的事交给我,你们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