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连跑带颠地窜出去,冲着二人笑道:“爹和娘回来了,这趟还顺利吗?”
谭氏冷冷瞟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甩着手径直进了堂屋,简阿贵则一脸苦笑地摇摇头:“果真给你娘猜着了,良全那臭小子没有回家,这会子也不知野到哪里去了。你大伯娘……也是个不讲理的,扯着我衣裳就嚎,说好好的一个儿子,交给我才几天,这就不见了,让我无论如何得把人还给他。那良全又不是一样东西,他自个儿长着两条腿,叫我上啥地方找他去?”
简良全闯出那么大的祸事来,林初荷一早就估摸着他绝对是不敢回家的。这人生就一副癞皮狗的性格,却也正因为如此,往往生存能力极强,走到哪儿都饿不死,真就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的老话。
“这事儿我也管不了,该说的话,我都跟你大伯和大伯娘讲得清清楚楚,错儿不在我,不管走到哪儿,我也都占着理的。”简阿贵摇头道,“只是,咳,眼瞅着就要过年,想着那孩子一个人在外逛荡着,我这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
林初荷抬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也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简阿贵虽然没用,却着实是个善良的人,简良全砸烂了那十几坛陈年碎雪酝,差点害得他五十两银子的生意打了水漂,饶是如此,他却仍然在担忧着这大侄子是否安然无恙,能做到这一步,不容易。只不过,那简良全值得他这样贴心贴肝的关怀吗?
“屁话!”正在这时,谭氏从房里走了出来,虎着脸不阴不阳地道,“有啥不是滋味的?简良全那种废物东西,就该早死早超生,他活在这世上,纯粹是膈应人,让咱一家子都不得安生!这次的事儿咱可一点错处都没有,你那大哥大嫂若是敢上门来闹,我保准一笤帚把他们全打出去!咱家自己还一大摊子烂事,你倒替人家操起心来了!”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堂屋里抱了一坛酒出来,对林初荷道:“快过年了,咱一天到晚麻烦人孟大夫,总该有点表示。今儿天不错,你现在就领着你哥上医馆去请孟大夫再给瞧瞧,顺便的,把这坛酒也给带上,这就是咱的一点小心意。你跟孟大夫说,等到腊八那天,让他来家里吃顿饭,听见没?”
“行,娘你放心!”林初荷巴不得进村里走走,立刻点头答应了,进屋帮着简吉祥穿好衣裳,抱上那坛酒,立即便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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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大夫的医馆在小叶村是独一家,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啥的,一般都上他这儿来,让他给瞧瞧,开两剂药吃,一直以来也没处过什么纰漏。他在村里享有极高的声望,一到过年过节的,上门送礼的人便络绎不绝,虽然送来的东西左右不过是乡间常见之物,但数量颇多,也令得孟大夫一家比旁人日子过得更加滋润。
林初荷和简吉祥来到医馆前,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张了张,并没有看见孟大夫的身影,只有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坐在桌边。她面前堆了好多村里人送来的节礼,正在那儿念念有词地清点着。
“大娘?”林初荷便叩了叩门板,笑嘻嘻地大声道,“孟大夫没在?”
那女人抬起头来,朝二人看了一眼,连忙站起身笑着迎出来道:“呀,是吉祥吧?你可有日子没来了,最近身子骨可觉得好点?”
简吉祥偏过头看了看林初荷,也笑着道:“胡大娘,我挺好的,自从上次发烧,孟大夫来瞧过我之后,日日有我妹子照顾着,倒觉得身子轻便了不少。今儿还得麻烦孟大夫再给我瞧瞧脉。”
“快进来,快进来!”胡大娘便忙着招呼二人进屋,“汝良刚吃过饭,在屋子里小睡解乏呢,你俩等着,我这就去叫他。”
她说着就往屋里去,不多时,孟大夫便披着衣裳走了出来。
林初荷连忙走上前,将手里的酒坛子恭恭敬敬递了过去,道:“孟大夫,这是我爹和我娘的一点心意,这几年全劳您给我哥看病,您辛苦了。我娘说,等腊八那天,还要请您到家里吃饭去呢,到时候您可一定得来啊!”
孟大夫接过酒坛反复看了看,见是简家酒坊五十文一坛的那种,脸上便带了点笑容,点头道:“都是街里街坊的,客气啥?二小子在我这儿医治着,身子若能有点起色,那也算我的一桩功德嘛!医者父母心,这都是我的分内事。荷丫,你回去替我跟你娘说声多谢,腊八那日,我一定上门叨扰,啊?”
林初荷咧嘴冲他一笑:“今儿来,还得请孟大夫给我哥问问脉。”
“原该如此,来,二小子,你在竹榻上躺下,最近这些日子,觉得身上咋样?”孟大夫就拖过一张竹塌,将简吉祥安顿在上头,一边问话,一边取来脉诊。
简吉祥想了想,道:“咳得比前儿少些,晚上也能睡个安稳觉了。只是不知咋的,我心口这儿,老是觉得好像有一把火烧着一样,堵在那儿不上不下的,好不难受。”
“唔……你先别说话,待我探过脉象再说。”孟大夫将他的左手拿过去,两指搭于腕上,过了片刻,又换了另一只手,沉吟半晌,只是不开腔。
“孟大夫,我哥的病,到底儿咋样了?”林初荷看他那拿乔作势的样子就觉得着急,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这丫头倒是个急性子。”孟大夫打着哈哈道,“我瞅着比上次的确是好些,但你也得知道,你二哥这个病,原本就不是一时能治得好的,得由内而外的慢慢调理。眼下他觉得胸口有如火烧,那多半是虚火旺盛所致,我给开两剂清肺去火的药,你每天早饭和睡觉前服侍他喝一碗,应当能有些帮助。”
他说着,便拿过案几上一沓素笺,提笔刷刷地写了起来。
林初荷对这老头的医术向来有所保留,听他这么说,心中就有点敲小鼓,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孟大夫,我常听人说,冬天就是个该保养进补的时节。我哥身子本来就弱,凉气重,晚上离了火盆子就睡不着觉。要是还喝去火的药,会不会……”
孟大夫一抬头,垮着脸道:“丫头,你对医术压根儿一窍不通,我跟你说得再多,你也不明白。你若是信我的,就照我说的话去做,不相信,那也没啥可说,你回去让你爹娘另请高明便是!”
不过是一句话,用得着发火吗?我的确是不懂,但你是大夫,给病人家属答疑解惑难道不是你的职责?
林初荷心里有点别扭,勉强扯出一张笑脸道:“孟大夫,我年龄小不懂事,满嘴只会胡说,您是咱小叶村最有名的大夫,别跟我一个小丫头计较,我给你赔不是了!哥哥的病,还得请你多费点心思啊!”
孟大夫不置可否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将写好的药方子递过来,便再不言语了。
林初荷讪讪地扶着简吉祥站起来,付了诊金,两人便离开了医馆。
他们前脚出门,后脚,那胡大娘便从内室中走了出来,忧心忡忡地朝门外看了看,压低声音对孟大夫道:“……何苦来呢?要是不成,你就干脆点告诉他们得了,这吉祥……”
“你懂个屁!”孟大夫凶巴巴地呵斥了她一句,拂袖进了屋。
正文 第40章 核桃松子糖
王记药材铺和孟大夫的医馆只隔着几个门脸儿,从医馆出来,林初荷便和简吉祥一起顺着脚走了过去,敲了敲柜台,那王顺立刻便满面笑容地从里间踱了出来。
“哟,丫头,来抓药?”他点头和简吉祥打了个招呼,笑呵呵地对林初荷道,“把方子给我瞧瞧吧,这有日子没上我这儿来了,你忙活啥哪?”
与装腔作势的孟大夫相比,林初荷显然对这个一脸和善的王顺更加抱有好感,咧嘴真心实意地冲他笑了笑,打趣道:“谁让王叔你最近老不上我家买酒来?酒坊的事情那么多,我总得多帮着我爹娘一点,哪有时间出来瞎逛?”
“咳,甭提了!”王顺仰天一声叹,满面悲戚道,“就上次你给我送来的那四坛酒,不知咋的被你婶儿给发现了,嚯,跟我好一通大闹哪!你是不知道,这成了家的女人,跟从前当姑娘的时候可是两样儿了。刚嫁来我家那阵儿,连跟我说句话都脸红,现在呢?成天把我当孙子似的训,我惹不起她,哪敢还往枪口上撞?”
林初荷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由自主地和简吉祥对望了一眼。唔,对于“母老虎”这个话题嘛,她敢保证,简家人绝对比王顺更有发言权。
“桔梗、麦冬、金银花、青蒿……二小子,这药是你吃?”王顺照着药方将上面那几味药材念叨了一个遍,抬起头来问简吉祥道。
不待简吉祥开口,林初荷就忙抢着道:“是啊王叔,孟大夫说,我哥这两日虚火旺盛,于是就给开了两剂去火清肺的药。王叔你药材铺开了这么些年,想必对医理是很精通的,是不是这药不太好?”
王顺迟疑了一下,挠了挠后脑勺道:“也算不上啥精通,只是跟药材在一块儿呆的久了,或多或少也有点了解。我瞅着这些药都是凉血清热的,二小子病了这么些年,这药若是夏天吃或许还使得,这大冬天的,回头身上一点热气都存不住,那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