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再想深一层,董老先生的眼中忽然就闪过一丝寒光,扭头看向林初荷。
这第三场比试,是由昭庆王爷参与品鉴评判的,正好酒里就多了一味醉乌草,难道……
“昨日酒里没有醉乌草,不等于今天你们就不会加进去,或许你们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爆喝一声,手一抬,“来人,把这两个人拿下!”
“哎哎哎,慢动手慢动手。”林初荷连忙拉着曹广森朝后退了退。
董老先生在思考,她脑子里同样也在转个不休,电光火石间,她已然知道这十足十是个圈套。设下这圈套的人,不仅是要将品酒大会的头名从小山居手头抢走,甚至还想让他们跌入深渊里,今后再也爬不起来。一旦他们被安上“谋害昭庆王爷”这顶帽子,往后想翻身,基本上就是痴人说梦了!
她心中有了数,人便立刻冷静下来,微微一笑道:“董老先生,我说您也好歹过过脑子行不行,这东西可以乱吃,酒可以乱喝,话可不能乱说啊!”
“噗!”会场里传来一声轻笑,林初荷回过头,就见沈醉虽陪在昭庆王爷左右寸步不离,眼睛却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向,因为她这一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争执不休的当口,昭庆王爷府的人已经请来了大夫,如今从沈醉脸上的表情来看,昭庆王爷应当是并无大碍,林初荷心里边愈加安定了些。冲他翻了翻眼睛:“你严肃点!”
“你说什么?嗬,居然还敢反咬我一口?依着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们了?”董老先生气得胡子都抖了,捏着拳头道,“那武陵桃源酒,可是你们小山居自己拿出来的,在这之前和之后,都没有人触碰过,不是你们做了手脚,还能是谁?”
“董老先生,话不要说得这么满。”林初荷微微一笑,“听您的意思,是怀疑我们在酒里做了手脚,存心谋害王爷,可我们与王爷素来毫无矛盾瓜葛,为什么要这么做?酒有问题,我和老曹也是跑不掉的,这对我们有半点好处吗?”
“哼,那就要问你们自己了!”董老先生一拂袖。
这事到这里,其实就陷入僵局。董老先生拿不出证据来,说这酒的确是林初荷他们做了手脚,同样的,林初荷和曹广森也无法证明自己什么也没做过。接下来该如何?
正在这时,沈醉站起身走到会场中央,朗声道:“董老先生,可否听我一言?”
那董老先生忙朝后退了半步:“沈五少爷不必如此次客气。”
沈醉便冲他点了点头:转而望向场中众人:“品酒大会原本是酿酒行业的一项盛事,我虽是第一次参加,却也曾听不少人提起,几乎每一届大会,都会有酒坊为了夺得头名,使出各种手段,屡见不鲜。小山居虽名不见经传,但第一场比试之后,俨然已是本届大会最大的热门,因此,成为众矢之的,实实不足为奇,有人想坑陷他们,也再正常不过。”
场中众酒坊的人虽不敢得罪他,但一听这话,难免都有些不乐意,小声嘀咕道:“这叫什么话?敢情儿是我们偷使了下三滥的手段,趁人不注意,故意在他们的酒里放了那劳什子醉乌草?大家都吃这行饭的,怎么可能干出这种腌臜事?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诸位莫要误会。”沈醉朝声音发出来的方向微微欠了欠身,“我自然相信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光明磊落,但谁也不能保证,一定没有那起包藏祸心之人。现在事情尚未有定论,但有两件事我们可以肯定,其一,这醉乌草绝对不是小山居的武陵桃源酒中原本含有之物,董老先生,这点你可认同?”
那董老先生虽然跟林初荷拌了两句嘴,却也不是那种会故意给人泼脏水的下作之人,稍微考虑了一下,便点头道:“之前是我一时情急,口不择言。第二场酒香比试的时候,武陵桃源酒中的确并没有醉乌草的味道,基本可以认定,小山居的酒,不曾使用这一味原料。”
林初荷白他一眼,撇了撇嘴。
果然是身份压死人哪,这董老先生方才可死鸭子嘴硬得很,这会子怎么承认得这么痛快了?
沈醉微微一笑:“这其二嘛,虽然我不知这酒中的醉乌草究竟是谁加进去的,但无论如何,绝对不会是小山居所为,十有八九,是有人蓄意陷害。”
“沈五少爷,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人群之中有人忍不住开了口。
“很简单。”沈醉勾了勾嘴唇,“小山居与昭庆王府向来毫无仇怨,他们又是夺魁的大热门,这样做无异于自掘坟墓,谁会这么傻?况且……”
他转过头来看了林初荷一眼:“这小山居的东家林姑娘,与我早有婚约,既然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她又有什么理由谋害我的祖父?”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林初荷脑袋里砰地一炸,扭过头去瞪着眼道:“谁跟你有……”
这事儿不大对啊!早先午饭的时候,沈醉特意过来,说是昭庆王爷让他带话,现在想想,他很可能一早就猜到林初荷为了避嫌,是压根儿不会让他说出来的。说不定,他早就瞧出了蹊跷,挖了个大坑,就等着这时候把婚约什么的说出来,好让林初荷辩无可辩。这家伙,实在是太没下限了,这哪里像是一个王府公子的行径!
果然,不等林初荷把话说完,沈醉立刻笑着压低了声音:“你最好别否认,不然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身上的嫌疑。”
“原来林姑娘与沈五少爷……”董老先生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穿梭,脸色变了又变,“既如此,那醉乌草,决计是与小山居无关的了。只是,这究竟……”
林初荷暂时没工夫跟沈醉掰扯,忍了一肚子火气,对董老先生道:“酒是我们从客栈带来的,在做那道醉虾的时候才开的封,之后,菜盘送到桌上,又有专人看守,更加没有机会动手脚。依我看,问题很有可能出在虾的上面。”
“虾?”董老先生如醍醐灌顶,立刻命人将几个筐里剩下的虾全都翻出来,细细检查一番,却仍然没有任何发现。
林初荷咬着嘴唇想了想,走到烹饪醉虾的桌子边,拿起用来剪虾须虾脚的剪刀,凑到鼻尖闻了闻。
剪刀上有浓重的腥味,除此之外,却还有一股极清新的香味。
她也不说话,直接将剪刀递给了董老先生。
那董老先生半信半疑地将剪刀送到鼻子下,深深一吸气,眉头一皱,登时勃然大怒:“方才帮是哪个厨子帮小山居做的醉虾?!”
人群当中,一个人战战兢兢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董老先生,您明察啊,这事儿真的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不知道那剪刀上有……”
林初荷低头看了看,那人正是方才帮着自己做醉虾的大厨。
“哼,还在狡辩,那烹饪工具,可是你自己带来的!你并不是太白楼的厨子,胡御厨请你来,原本是看得起你,谁知你竟做出这种事!来人……”董老先生立刻便要着人将那大厨带下去。
“真的不是我……”那大厨两腿打颤,几乎要哭出来,扭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林初荷道,“林姑娘,你帮帮忙,我什么都不知道哇!”
他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假装,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林初荷实在没办法开口替他说话。
正在这时,那竹乐酒坊的孟姑娘款款走了出来。
“董老先生。”她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冷冷瞟了林初荷一眼,“在烹饪开始之前,我看见玉泉酒坊的郭老板曾走到小山居的烹饪桌旁。”
“什么?”人群再次炸开了。
那孟姑娘寒浸浸地望向玉泉酒坊的山羊胡:“郭老板,上届品酒大会,你便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抢去了头名之位,当了三年皇商,你还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如今又想故技重施吗?”
山羊胡肩膀微微一抖:“你血口喷人!”
“我只说你曾去过小山居的桌子,又没说你做过手脚,你这么激动,莫不是心虚?是不是血口喷人,董老先生抓住他好好审一审,自然便清楚了。”那孟姑娘嘲讽一笑。
“来人,将郭宜川给我拿下!”董老先生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不管这事到底是不是这山羊胡所为,至少现在拿住了一个重要的嫌疑人,他也算是能有个交代了。
林初荷却没想到这孟姑娘会开口帮自己,怔了一怔,走到她面前。
“不用跟我道谢。”那孟姑娘微微一笑,率先开口,“我虽不喜欢你们小山居,却也不想见你永世翻不得身,再说,像郭宜川这样的人,原是酿酒这一行之中的祸害,人人除之后快。”
林初荷抿了抿嘴,道了谢,却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
山羊胡被人带了下去,若事情真是他所为,接下来他的日子,恐怕会很不好过。董老先生稳了稳心神,扭头对众人道:“小山居受了冤屈,现在便为他们重做一道醉虾,各位休息一下,半个时辰之后,比试继续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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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打算二更,但遇上突发事件,今晚得加班,实在没时间码了,很对不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