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要让邢家哥哥失望了,小弟家中贫寒,支付不起这科考的费用,多谢你的看重了。”
他说的很是坦然,虽然带着惋惜,却没有什么自卑之感,好像是理所当然的样子,令邢德全很是感慨,轻声说了一句:
“贫贱不能移,好品格啊!”
随后笑着扬起了眉毛,大声说道:
“不过是这样的小事,既然这样,且让哥哥我借你就是,待到你将来出息了,再还了我就是了,何必放弃,便是你考不中,我家中大伯来年正好要建个书院,到时候你来帮忙,也算是还了,可好?”
邢德全见惯了各色人等,知道这样的寒门学子,越是坦然面对贫寒,就越是在意人情,自尊心更是比常人多些,索性把话都说了开来,便是一应的还账也帮着想好了,一副对等相待的样子。并不因自己借银子给人就摆了施舍的嘴脸。那不是结恩,是结仇了!
果然,那少年立马惊喜莫名。看着邢德全一脸的感动,想想又有些不敢置信,哆嗦着嘴唇,说道:
“你,你信得过我?”
“为何信不过?我大伯家就在隔壁的村子,大家都是乡邻,难不成你还能逃账不成?既然你不可能逃账,乡里乡亲的,相互帮上一把,又有什么好在意的?说不得以后一做官了,哥哥我还有依仗你的时候呢!莫欺少年穷,你我可都是少年哦!”
这话说的俏皮,也分外的暖人心,还鼓舞了那潭姓少年的信心,对未来也有了新的目标,那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是邢德全有意帮他,便深深的看了邢德全一眼,然后行了一个大礼,慎重的对着邢德全说道:
“多谢邢家哥哥了,潭大郎感激不尽。”
“谭大郎?你没有大名吗?嗯,要不这样,我让我大伯给你取个大名,你看可好?”
邢德全摸着下巴,笑嘻嘻的说着话,谭大郎又是一愣,这帮着取大名也好,取字也好,在读书人里这可就是通家之好的架势了,这一点谭大郎还是懂的,这是摆明了邢家可以给自己支持啊!这恩情可是就大了,可是看着邢德全的样子,谭大郎又松快的笑了。
自己一个贫寒的少年,有什么可让人算计的,估计是这个官宦子弟,看着自己投缘,这才想着帮上一把罢了,反正欠一次情也是欠,欠两次也是欠,若是自己将来有了出头之日,在还恩就是了。
想罢,狠狠的点了点头,三天后,邢大老爷带着改名潭磊的谭大郎到了县衙,交上了科考的户籍核查资料,并帮着找了保人和结保的人员。
这一举动让邢家在四周乡邻中又得了一个慈悲的名声。谭家及谭家的那些族人都欢喜的不行,对着谭大郎抱着隐隐的期待,期望有一天,这谭大郎也能让谭家从此改换上书香门第的招牌,当然对于邢家那更是觉得千好万好。
唯一的不好是,这一次的事情,让邢大老爷的门槛在短短一段时间里让不少人踩断了,都是些家境不好的学子,自觉有些文采,想要科考的,都来邢家打秋风,想得到资助,好在邢大老爷对于人情世故还算拿手,对于真正有学问的,一一给与了回应,至于不足的也好言相劝,劝他们下次再说。
虽然散出去不少的银子,但是邢大老爷心里却很乐呵,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以后自家开书院,估计是不成问题了啊!再说了这要是在邢家资助下真的中上几个,那邢家才是赚了呢,送上门的帮手啊!虽然其他有些大户觉得他家有点傻,钱多没处花,但是他们那是不懂他们的心啊!
贫寒子弟,就是考上了,没有后台,这官也是没有法子做顺当的,虽然还有座师什么的,可是一个考官,那么多的门生,也管不过来不是!还有那些旧交子弟,勋贵大户子弟要照顾呢!那里轮得到他们,那么到时候他们必然会投靠到邢老爷那里,这样一来,岂不是平白让邢老爷添了不少的帮手?
邢德全在打秋风人员一多的时候,就直接拿出了三百两的银票塞给了邢大老爷,这事是他引起的,他也是很负责的。另外还给了京城的邢老爷写了一封信,诚惶诚恐的,详细的说了这里的情况,虽然这买庄子可能会少些了,但是,不过是少买了不到二顷地,哪怕是只换来一个将来的助力。也是合算的啊!这笔账,想来邢老爷是算的过来的,就他的性子,说不得还会再家偷笑自己大哥侄子这一出好手笔呢!
19拼爹的时代
邢德全的信送了出去,虽然他清楚父亲会觉得妥当,并赞赏他的作为,但是这毕竟是他自作主张做下的,请罪什么的还是需要的,就是为了给父亲个交代,也要表现一下诚惶诚恐的态度不是。
至于邢家资助的几个人,邢德全很是认真的采购了一大批的笔墨纸砚给各家送去,甚至还有好些新出的书籍,就指望着他们能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了!
要说起来,这读书的事情,那真的是个费钱的事情啊!我们还是用哪个潭磊说事,这个例子比较典型些。
你看啊!这孩子是偷听自学的,也就是说他是没有一本书,完全靠自己记忆力好,生听生背,认字也是拿着树枝在地上写了才认全的。可是人的记忆力总不能说一辈子就不会忘是不是?时间一长总有些差池,为了这个,潭磊那是想尽了办法,比如他每天在学堂里等着大家下课,然后把大家练字以后不用的纸收集起来,然后用火塘里烧了半截的柴火当笔,在这些废纸的后面把那些书默写出来,遇到不认识的,吃不准的,还要到那些条件好些的学童那里帮着抓鸟,摸鱼,换来看一个时辰声韵之类的字典的机会。
他的四书五经没有一本是正紧的书,都是这么一张张大小不一的纸张凑起来的。平时上县城什么的卖菜,只要有机会,都会到书店什么的地方去看书,因为贫穷,因为穿的实在太寒酸,他总是要受到无数的白眼,有时候还要受到店里小二的驱赶,于是就和书店的掌柜的说好,他帮着裁纸,帮着搬书,只求每一个月能有一天能让他看书的机会,不要任何工钱。
人心总是肉长的,时间长了,时不时的掌柜的也会把店里裁坏的纸给他一些,或者是碎裂的墨条,甚至是开花的秃笔,让他随手出个几文钱就算是买了去。再加上他自己去人家大户人家后面捡那些破损的瓦片当砚台,这才算是凑了文房四宝。
可是这样的机会又能有多少?潭磊把那几张纸,哪一点子墨看的重要的不行,就是练字也不敢随意用,总是拿着笔沾了水在自家的桌子上写,算是练字了,又没有字帖,也没有什么名师之类的,这字完全都是他看的那些书里的印象,然后凭着想象,一个个的写,字又能有多好?最多不过是能看,或者说是整齐罢了。
再加上他说是四书五经都学了,可是这里头的注解呢?相关的典故呢?这些辅助的书籍那是一本都没有啊!除了从私塾听来的那些见解,他愣是没有其他能学到知识的门径。直到有了抄书的活计,才算是有了一个看书的机会,愣是又一次用那些废纸,木炭,在加上晚上的时间,愣是把所有他能接触到的书籍全都抄写了一份存在家里。
可以说若不是他持之以恒,若不是他想尽了一切的办法,用了所有的聪慧,让所有的人对于他的天分,他的努力有了认可,那么这样一个寒门农家子弟,也许永远都没有接触到知识分子的阶层的机会。
可就是这样,他依然没有科考,进入文人阶层的路子,因为他穷,他家里出不起他考试的费用,前面就说了,这科考是要费银子的,不说结保要花费,就是去出具户籍证明难道就不需要送礼了?考试的时候你不要笔墨纸砚了?拿那什么秃笔可是没法子考试的。还有这考试可都是在县城的,你去了住哪里?客栈也是要钱的,要是府试什么的,还要去府城,院试还要去省城,路上的开销也是不小的,吃住行,总比不能走着去,住大街上,喝凉水吧!
所以尽管大家都知道这潭磊是个好孩子,求学之心更是让人敬佩,可是他依然徘徊在文人的世界之外。
反过来我们再看邢德全,他读书那是直接从小就有小厮伺候着,书籍,纸笔,一应俱全,缺什么,直接写了单子,交给了邢老爷,自有采买给他去办,就算是个庶子,在这读书上,也从没有受到过亏待。到了年纪,还直接被送去了官学,有邢老爷的官职在,就是在学里也是不会受人欺负的,更是不用担心什么没有参考书,家里一个书房的书呢!足够他折腾着看了,就是有了疑惑,也有自家老爹这个举人出生的在呢!再不行京城还有好些大儒什么的,大不了就是送些礼物,上门求教就是了。怎么也会给他们家一点面子的。
所以当邢德全知道这潭磊的事情,知道他求学的艰难,那是忍不住就出手了!他实在是觉得自己和他比就像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自己那些所谓的委屈,所谓的不甘,就像是笑话一样。更是为自己没能好好上学,好好上进有些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