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梓轩看她走得吃力说:“我背你吧!”
她不由向后瑟缩了一下,连手也抽了回来:“太子殿下,那可使不得!”
他笑道:“到了前面,你再帮我一个忙好了!”说着他已经蹲了下来:“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早些回去。”
她还是犹豫了一下,但看着远处的侍卫们,还是离得那么远。便伏上了他的背,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背着他一步一步的向下走去,天色晦暗阴色,不多时片洋洋洒洒的飘落下雪花来。
他的背好宽,记得那次七夕之夜的时候,他也曾这样背过她,她又想到了那晚做过的那个梦,梦呓般脱口而出:“那天你背着我从山上跑下去,后面有许多人在追我们,我发着热,你却不肯放下我,难道你不怕我拖累你吗?”
感觉他浑身一震,她从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用力把她向上托了一下,嗓音有些沙哑:“不怕!”
她不自觉得将他搂得更紧一点,整个脸伏在他的背上。
天子信佛,山壁间雕刻的佛像比比皆是。
前面有一处弥勒佛祖的石像,正笑盈盈的看着他们两个。
他忽然停了下来,蹲下身,把她放到地上。拉起她的手,和她一起跪在地上,
他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到她的耳中来:“佛祖保佑,这一次能让我和云儿再也不要分开。”
一片雪花,落在了云容的眼睛上,她伸手去拂,却被他隔着斗篷结结实实的搂在了怀中。
雪越发大了,鹅毛般飘在他们的身上,他在她的耳边吻了一下,惹得云容一阵战栗,只觉得他的唇好冷好冷。
他说:“楚陌尘携叛军已经攻陷了北方七八座城。十日之后,我便要领兵出征,我一定在梅花开败之前凯旋还朝。那时,我想你一定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微微抬头,便对上了他深情的眼睛,那眼神好像要把她的样子,刻在心里一样。
忽然心头涌上无以复加的疼痛,身体里似有无数只虫蚁在密密的啃噬着她的心房。
她迷茫而又惶恐,有些不敢看他。几步外的山路下就是一处极深的山谷,山风呜呜作响,她的一颗心,仿佛也跌落在那里,越来越沉。
只觉得此时要能为他做些什么,好像才能够好受一点。
她挤出笑容,掩饰内心的不安:“殿下,你刚才不是说要我帮你么?”
他只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微笑里全是甜美。
这一刻在她心中是不是只有他呢,哪怕就这一刻?
他把她的乱发别到耳后,“叫我一声阿琪哥吧!”
他浅浅的笑容只让她觉得心酸,背过脸,面向着山谷的另一侧,看到雪越来越大,铺天盖地,她和他的身上都是雪,像两个雪人一般,随时都可能淹没在这空旷的天地之间。
她低低的冲着那深不见底的山间,轻轻的唤了一声:阿…琪…..哥.
山谷里顿时有声音回应她,她听见了这三个字被自己勉强唤得那么苍白无力。
可他的眼神却是那么期待,心头微微一酸,抽出手来,用双掌拢在嘴边:“阿琪哥!”
风夹着雪粒呼啸而来,她的声音连绵起伏,一声一声,回荡在山谷里。
他从她的身后紧紧的搂着她,在她耳边说:“云儿,这一次我终究是没有错过今年梅园中盛开的梅花。”
他温热的气息和着淡淡的薄荷香味,完全把她包围,她只觉得鼻尖微微的酸胀,她感受到他的微笑,他的欢乐,可她的眼底却不知为何早就已经泪光盈然。
。。。
太子病了,但此时乃非常时刻,所以消息一直被封锁起来。
云容走到梅园之内,有几只梅花已经开了,她隐藏在树后,从最贴身的小衣里摸出一个小玉瓶。
这是当初史玉给她的,让她偷偷的放进太子的饮食中,说那样就算是帮了曦宸的大忙了。
可是史玉也说,这个药不是毒药,不会要了太子的性命。可是它究竟有什么作用?。
她的心被一种无比愧疚的感觉包围着。她告诉自己,太子是曦宸的死敌,如果不这样做,曦宸就会死。
可是血液中最深处的涌动,却是要阻止她,要她再继续下去。
她像在冰与火的考验中苦苦的挣扎,几乎让她接近疯狂。
“云姑娘!”云容一回头,去看见常喜匆匆的赶来寻她:“皇后娘娘,唤你过去呢!”
白梓轩静静的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
皇后阮蔓菁,拉着他的手,不住暗自落泪。那一次,也是在这里,她唯一的儿子躺在这里昏迷不醒。
这才短短几日,堂堂一国太子便瘦成了这个样子。
她看见站在自己身旁的女子,忍不住挥手一个耳光,脆生生的打在她的脸上:“贱人!”
云容顿时被打倒在地,用手捂着自己的面颊,抬头看着皇后。
阮蔓菁一脸怒容,头上步摇轻颤,带着三寸长的金互指狠狠的手指,狠狠的指着地上的云容,“你这个贱人,我好好的皇儿,几次三番为了你受尽苦难。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贱婢一个也配得到他如此的宠爱。
上一次,你没有死,反而在宫外认识了白曦宸那个畜生,你们在淮南风花雪月,逍遥快活,却苦了我儿日夜为了你魂牵梦萦。
你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才进东宫几日,我好好的皇儿便成了这个样子。
你可知道,如今前朝有多少事等着他去做,楚陌尘的大军一路北上,原定太子亲征,如今也只能找人替之。若是战败,这天朝大地,必将再次生灵涂炭。那西凉国,早就对我天朝虎视眈眈,如果借此趁虚而入,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太医说太子乃是气里虚浮,积劳成疾。他白日里为朝堂之事所累。而你这个贱人,晚间还夜夜迷惑太子纵情生色,我皇儿都是你害的。”
皇后的最后几个字像一把把利刃直**云容的心房。她低着头,整个身体伏在地上,冰凉的气息让她的身体很冷,却冷不过她的心。
头顶上再次传来皇后恨恨的声音:“太子被你迷惑,可你却骗不了本宫,你骗太子记忆已经慢慢恢复,不过是为了骗取太子的信任。给他希望。
你的真实目的是暗中谋害太子,好替白曦宸报仇。本宫执掌后宫这些年,你这点小伎俩还骗不了我。
可怜我皇儿,一世英名,竟被你这个野丫头所蒙蔽。
果然是祸水。
上次算你命大,这一次本宫自然再也不会放过你。
我皇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把你碎尸万断。来呀,把这个贱人,给我押进天牢。”
云容痛苦的闭上眼睛,被几个人拖了下去。
外面冰天雪地,天牢内更是阴寒至极。云容身上仅仅穿着单薄的棉服,蜷缩在牢房的一角,瑟瑟发抖。
只听到牢门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锁哐啷被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正是太子白梓轩的贴身太监,常喜。
此时,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冰冷的把他手中的药碗递给她,冷冷的说:“把这药喝了吧!”
还是那碗恢复记忆的药汁。
云容知道,他此时一定也在怀疑她,甚至已经恨她入骨。她也并不讲话,只是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殿下方才醒了,你这就随我去见驾吧!”
云容的脚步格外沉重,如此算来,白梓轩已经昏迷了数天,她虽然不知道史玉给她的药会对白梓轩造成怎样的伤害,可是他一定再也不会容忍她了吧。
她不止一次的对自己说,她如果不这样做,曦宸就一点生存的希望也没有,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曦宸死去。
自己无论曾经和白梓轩有什么样的过往,她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任何人去伤害曦宸。
可是从白梓轩昏迷的那一刻起,她的魂魄离身一样,浑身的血液像是逆转而行。
行尸走肉般,云容跟在常喜的身后,寒风吹透了她身上的衣服,她也浑然不知。
却听耳旁常喜又对她说:“进去梳洗一下,还有一位贵客要见你。”
云容这才魂归身体,怔怔的问道:“还有谁要见我?”偌大的深宫之中,她并不认得几个人,认识的人里面,更没有谁,能有这样的面子能让太子同意,单独见她。
云容走近屋内,梳洗过后,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出来后,由常喜引着来到了东宫太子的书房内。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太子白梓轩的书房。
常喜退下后,除了自己,此时,书房内空无一人。
偌大的书案后面挂着一幅水晶珠帘,那里面应该是供太子殿下批阅文书劳累后,休息的地方。
云容不知不觉举步向帘后走去。撩起珠帘,视线却被养心榻一侧悬挂的仕女图所吸引。
那张图上的踏雪寻梅的一男一女,女子笑靥如花,男子只是一剪侧脸,与之前自己在周府雅园内所见的那一幅如出一辙。
若是没有猜错,那幅图正是根据眼前这幅临摹所绘。
云容正迷惘的看着这幅画,这幅画曾几何时,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中,可是今日真真实实的见到它之后,心里还是产生了同样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