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被牢牢地锁定在了那张石床上,雁初早顾不上话中暧昧,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过去。
宽大的浅蓝色长袍,覆盖着两个纠缠的人……
女子在下面无力地娇喘,男人并未打算放过她。
“在想谁?”
“没有……你!想你!凤歧!你……过分!”
“是么。”
……
手抚过石床边的枫叶纹,雁初脸色有点白,飞快缩回手后退两步。
西聆君无视她的反应,随手取过一件东西:“识得此物否?”
看清那是什么,雁初忍不住哆嗦起来,只觉胸口一阵比一阵发紧,呼吸困难,她勉强按捺住心头悸动,镇定地答道:“这是双火莲样式的烛台,我刚醒的时候,家中用的便是这种,如今两百年过去,市面上的双火莲早已不是这样了。”
不待西聆君说话,她匆匆往外走:“此地无枫可赏,还是出去吧。”
再无来时的好心情,眼前无数枫叶招展,每一片都那么刺目,每一片都如同残破的心。
不知道方向,雁初迷迷糊糊地顺着路走出很远,最终踉跄着在一株枫树下停住,紧紧捂住胸口。
方才所见竟像是刻在了脑海里,再也抹不去。
枫叶纹,连心的枫叶纹,不去感叹它的巧合,她只知道,如今的她仍然能熟练地雕出那样的枫叶纹,那是越家刀法的痕迹。
“难道这就是一叶花?轮回之花?”
“这个烛台好不好看?是外面最时兴的样式呢。”
……
猛地一阵眩晕,头疼欲裂,雁初急忙伸手去扶旁边树干,冷不防被另一只手握住,不轻不重,带着比她略低的、独特的体温,那种安然的味道就和他的人一样。
雁初抬眸看着他。
“没事吧?”那双眼依旧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变化。
“我认识西聆君,”雁初忽然道,“世上人那么多,若你我素不相识,你又怎会救我呢,只是我又为何失去了记忆?”
西聆君道:“走吧。”
不容反抗地,他扶着她慢慢地朝林外走,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刚出枫陵就见岚使者等在门口,他见到西聆君就上来禀报:“弈主,白奇将军到了。”
“让他再等片刻。”
“是。”
雁初心头一动,待岚使者退下,她便假作站立不稳,整个人都倚在西聆君身上,不解地问:“莫不是冰国扶帘将军门下的白奇将军?西聆君与地师有交情,与冰国也有往来?”
西聆君好似没有察觉她的小动作,答道:“冰帝寿元将尽,佞臣宠妃当道,太子处境堪忧。”
雁初试探道:“西聆君很忧心冰国的事?”
西聆君道:“永恒之间虽不插手外事,但与各国也有些往来,我亦出身冰国。”
“是我失言,”雁初面露惭愧之色,从他怀里离开,“既然有贵客,雁初就不耽误西聆君会客了。”
西聆君看她一眼,转身道:“婉玉,随我去见客。”
轮椅声响,扶帘婉玉果然从石后移出来,嘴角噙笑,低垂着眼帘,温温柔柔地答了声“是”,然后便跟着他走了。
茶楼,特殊的房间里,陈设极为讲究。南王文朱成锦独自端坐榻上,身着不太显眼的黑色外袍,抬眸看向进来的人。
身段比往日更加单薄,素净的脸不施脂粉,艳光收敛,惟有那双凤眸,依旧含着笑,再无以往那种刻意的媚态,深邃得令人捉摸不到任何情绪。待她站定,身上立时散发出一股锋利无比的气息,如同闻名于世的越家刀。
“恭喜南王殿下。”雁初作礼。
漆黑双眸变得更加明亮锐利,南王示意她坐,口里问:“喜从何来?”
雁初往旁边椅子上陪着坐了,答道:“地国之变,相王迟早即位,殿下的宝押对了。”
南王没有继续这话题:“来意?”
雁初道:“萧齐安排出使冰国,殿下不打算动手?”
南王道:“本王不做白费力气的事。”
雁初道:“看来殿下早有准备,莫非殿下的使者已经捷足先登了?”
南王道:“自然,实际上本王根本无需担忧,地国之变如你所言,相王迟早即位,冰国与牧风国即将自顾不暇,又岂有余力管我国事?”
“所以殿下不必担心他们会插手坏你的大事,”雁初点头道,“殿下不打算动使者,但必须为我杀掉一个人。”
“谁?”
“秦川琉林,他只是个副手,杀他无需费太多力气。”
“好,”南王应承得很干脆,“使队过境时遭遇牧风国行刺,秦川将军为保护使者身亡。”
雁初再次起身作礼:“多谢殿下。”
南王点头,面容越发添了三分光彩,灼灼生辉:“今日的你,才配与本王合作。”
雁初恭声道:“殿下抬举。”
于对方来讲,之前的她是棋子,也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而已。
两名下人走进来,半跪在小几前奉上热茶,然后悄然无声地退走。
南王忽然问道:“定王府内近日出了何事?”
看来府中异常他已留意到了,很可能还派人试探过,结果不难猜测,只要是撞上萧炎的人,估计都有去无回。
雁初想了想道:“殿下不必急于知道,总之是好事。”
南王便不再问。
别了南王,雁初小心地从后门出了茶楼,尽量避开热闹人群,穿过几条僻静的巷子,就到了云泽家祠的后墙外,萧炎果然坐在墙头上等她,黑袍长发,笑眼弯弯,俊秀的脸在阳光下显得生动无比。
“师父的表情告诉我,交易很顺利。”
“多谢你掩护我。”雁初其实没想到他真的会帮自己,他的存在就是个变数,让人难以掌控,这一刻或许讨人喜欢,下一刻或许又分外可恶。
“你真的要继续吗?”
“我就是要让秦川琉羽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报仇是件多么愚蠢的事,”萧炎俯视她,“你看,人总是会死,再过个一千多年他们自然就死了,那时你的仇不也一样报了吗?”
雁初失笑:“这么荒谬的道理你也说得出来。”
萧炎觉得理所当然:“同样的结果,何必在乎方式?”
跟此人讲道理的绝对是傻子,雁初摆手道:“我懒得跟你说。”
“我的花啊,”萧炎仰脸对着阳光叹气,“它为何不肯结果呢!
雁初始终难以理解他对花的执著,忍不住说道:“你明知它不可能结果的。”西聆君肯将残花送与他,自然是因为这个缘故,世上也只有他这种疯子才会上当。
“我知道,”萧炎摸摸心口,“可是我和你一样怀有希望啊,所以不愿意放弃。”
听他又开始胡扯,雁初纵身跃入墙内,径直回房了。
有了南王的承诺,雁初便只需等待结果,她果真邀了平阳郡主出来,助萧齐回绝了亲事,焰皇果然没有再提。然而琉羽听说此事后又恼了一场,萧齐不好与她闹,惟有忍气搬进书房,想借冷落警醒她。雁初对此视而不见,每日间照常言笑,心里盘算着如何再找机会见卢山迟,想来这几次相见,卢山迟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了。
从永恒之间的雪洞中出来,雁初照常问了句:“西聆君在吗?”
岚使者答道:“弈主外出未归。”
雁初走了几步,忽然道:“我胸口有些疼,要歇息片刻。”
岚使者微惊:“好好的怎会疼,莫不是旧疾犯了?”
雁初勉强一笑:“不妨事,我坐坐便好。”
“弈主前日为姑娘准备了药,”岚使者忙将她扶至旁边亭子里坐下,“姑娘在这里等,我去取来。”
枫陵之内依旧静谧,脚底石径往前延伸,陡然间,四周枫叶无风而动,叶片指西。
杀阵!雁初惊觉,倏地止步。
印象中的杀阵不是这位置,而且本该有的标记怎不见?
来不及思考,数道剑光再次自四面射下,弯刀在手,雁初边挡边退,刀与剑的碰撞,但见一团团火花爆裂,火星飞溅如雨。
再次误入凶险杀阵,雁初并不担心,岚使者取药回来不见人,自然会寻找,她只需支撑片刻就够了。
突然间,剑网中多出一道掌风!
雁初扬刀挡开,目光乍变凌厉:“是谁!”
无人回答,对方掌风接连而来,遭遇偷袭,雁初一时竟支拙,惟有勉强移动身形,避开要害。
剑风穿透肉体,发出“扑”的一声,左肩头受创,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对方原本出手还有几分谨慎,此刻见她受伤,就如同失去顾忌,掌风更加紧迫,已是安心要置她于死地。
等不及了吗?雁初目光一闪,猛然扬刀!
她可是更等不及呢……
艳艳光照,如同烈火燃烧,铺天盖地而来,足底土石崩坏,方圆数十丈内的枫树全部断折,杀阵告破!
故意入阵引对方出手,故意受伤令对方掉以轻心,等的就是此刻,找准对方所在的位置,不令其有逃遁的机会。
沙土落尽,现出两道人影。
雁初执刀而立,刀锋直指对面轮椅上的女子:“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