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句话小二只是随口一说,容兰听着却皱起了眉,裴君弘那张亲和良善的笑脸浮现在脑海里,让她莫名生出了些寒意。
“不过虽然现在很多人都相信整个侯爷府都做了贪污那事,可我总不相信。老侯爷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了,他老人家怎么会做那事呢,所以我一直觉得,侯爷府只怕是被陷害了……”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小二叹了口气,又转开了话题,“老侯爷可怜哦,一把年纪了,还遭了这么多事,据说从宫里回来后就连连吐血,唉,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啊!”容兰闻言,大惊,急忙问道,“那他现在在哪呢?还有其他人呢?大少爷跟二少爷流放了,老爷老夫人,还有那些女眷呢?”
这话一说,小二又叹起了气,“都说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一点不假,侯爷府出了事后,大房二房跑去娘家求助,一个都不搭理,三房,也就是三少奶奶那的容家,早就败了,可知道侯爷府的事后,不待人说,就跑来把人接走了,现在,他们都应该在容家那吧。”
余灿跟容兰一听,眼睛豁得一下都睁亮,也顾不得再问什么,谢过小二后就急冲冲的往酒楼赶去。
小二看着他们走开,目瞪口呆,半晌后转过视线想要干活去。猛地想起什么,忙又抬头看向余灿的背影,他终于想起来这人为什么这么面善了——这人跟余三少长得还真像啊!
那这是莫名消失了的三少爷跟三少奶奶回来了么?
……
前往酒楼的一路上,余灿跟容兰神色皆不定,容兰是担心着余老侯爷的身体,余灿则想的更多。
他想,家中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最难受的一定是他老人家了,原先一直拦着家里不让跟两位皇子结交,得到的却是阳奉阴违的结果,最后雷霆大怒却也无可奈何,他们说分家便分家。可嘴上说着再不管,到了事情发生的时候,还是挺身而出。老爷子看似对他们冷情,可事实上,却是儿女心再重不过。
只是,家中发生这么多事归根结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过是为了他啊……
酒楼很快赶到,因为正值饭点,楼内坐满了人,不敢贸然闯入,秦业便又只身前去通报,余下两人躲在对面巷子里的树后。
很快,一人跟着秦业走了出来,却是容梅。
确认面前瘦削打扮粗陋的人是自己的妹妹后,容梅一把抱住她,哇的一下就哭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容兰一听,眼泪也下来了,“二姐!”
一通哭后,容梅想起了什么,眼泪一抹,抓着她往外跑,“快跟我回家!
“二姐?”容兰还有疑惑,可待听到容梅接下来的一句后,什么都管不了了。
“快点回家!老爷子一直熬着一口气,等你们回来呐!”
……
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原来那个庄子,车还没挺稳,容兰已掀开帘子跳了下去,她红着眼眶,直冲院内。
院子里两位嫂子正在晒着衣服,见人闯进来吓得不清,认清是谁后,大喜过望。
“爷爷呢!他在哪!”容兰顾不得跟他们寒暄,直问道。
金氏反应快,忙应答。
容兰知道后,快不就往她手指的那间屋子冲去,门开着,屋里坐着几个人,可容兰的视线一下就落在了正躺在床上的余老侯爷身上。
“爷爷!”她哭着扑上去。
床上的人紧闭着双眸一动不动的躺着,是昏睡着,他的脸苍白消瘦的吓人,容兰又惊又怕,眼泪哗啦啦淌下,“老爷子,我回来了,容兰回来了,阿灿也回来了,你醒醒啊!”
床上的人始终没有反应,容兰泪眼滂沱,余灿也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爷爷……你醒醒啊!”余灿哽咽着道。
两人跪在床边,声声唤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余老侯爷像是终于听到了唤声般,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待看到床边的两人后,手抬起,像是要触摸着证实一切不是在做梦。容兰察觉他的意图,赶忙握着他干枯无肉的手掌,喊道:“我们回来了!我们都回来了!”
余老侯爷嘴微微张一张,像是要说话,可是到最后,都没能发出声音。手慢慢垂下,眼珠子一转后,沉重的眼皮也垂了下来,于是那张着的嘴到最后,只呈现出了一个含笑的弧度。
屋子里,突然传出一阵叫唤声,却是边上鸟笼里的八喜开口了,它蹦着,不停喊道:
“兰丫头!回来吧!”
“兰丫头!回来吧!”
☆、73晋江独家发表
容兰出生丧母,被视为不祥,后送离家中,从此生父不养,兄姊不亲,为人不喜,虽面上活泼,到底心中悲戚。七岁那年救下一老人,一切得以改变,开始有人疼爱,有人关心,不再孤苦伶仃。
故而,那一年,她看似救了余老侯爷的命,可实际上,却也是余老侯爷救了她的心。
而在之后的十几年,一老一少若是相聚,必是相伴度日,长年累月,其中感情,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所以,余老侯爷撒手西去,容兰伤心欲绝,哭晕了过去。
这个世间里,对她最好的人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有个小老头,一大清早喊醒她带她去山里抓野兔;再也不会有个小老头,在她半夜生病时急得顾不得喊下人自个儿背着她就往医馆跑;再也不会有个人小老头,别的小孩欺负她,他怒发冲冠拎着拐杖就找上门跟人算账;再也不会有个小老头,浑然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只一会像个没心没肺的老顽童一样陪她玩陪她闹,一会又像个臭不要脸的老狐狸一样欺负她哄骗她,只为了让她彻底开怀再无忧愁。
可是……
“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他还没看到我生小娃娃呢!”想着当初余老侯爷说过的心愿,容兰再一次失声痛哭。
余灿紧紧抱着她,眼泪也不停的滚落。相比容兰,他更能体会到余老侯爷的情深义重,如果没有他,他如今又如何还能存活于世。
余老侯爷为了他,牺牲太多了!
牺牲到,他最后死了,也不得安生——从来耿直清正,如何能看着整个侯爷府蒙受不白之冤?更何况,两位兄长还流放边疆不知死活,他在九泉之下又如何能瞑目!
可是他又该怎么做,又能怎么做!生怕再遇不测,出殡之时他跟容兰都是被留在家中,不让去看那最后一眼。如今他们已彻底被打入泥潭,不得翻身了……
余灿抿紧双唇,通红的双眼看向窗外,心想: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呢!
余灿,也早就猜到所有的一切都是裴君弘所为.。
原先还不知道慕容皇后薨逝时,他还未曾多想,只以为追杀他的人定是她所为,可是等后来回来的路上打听到后,他就知道,有些东西他定是想错了。而待听到侯爷府发生了那么多事后,他就再无怀疑。
他根本不信余家老大老二会做贪赃枉法的事,两位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他们二人虽然有野心,可秉性都是纯良,断不会去害国害民,所以,一切定是有人陷害。可谁要陷害余家,除了余家,谁获益最多?答案,再明显不过。
想着那位与他长得极为相似的二殿下,余灿心中一阵荒凉。因为在一环接一环的推敲联系后,他明白,不但他被追杀余家抄家流放是他所为,甚至,当初太子被杀小蔡被害,只怕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所以这个人,外表良善,腹内藏奸,再阴险可怕不过!
可是,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怀里的容兰哭累了,渐渐睡了过去,余灿抱着她,突然觉得一阵无力,因为他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如果裴君弘知道他又活着回来了,如何还能放过他呢?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响声,余灿转头一看,却见父亲余正正站在门口看着他,神容憔悴,带着压制着的悲痛,触及到他的视线时,又略微有些尴尬与无奈的挪开了视线。余灿见状,站起身,嗫喏了一下,却还是没能吐出已到喉咙口的那个字——“爹。”
这几天,余正的欲言又止,余夫人明显的疏离以及两人看见他时复杂的表情,都让余灿明白,在他消失的时候,余老侯爷只怕早将他的身世说给了他们听。原先见着他们,他就有种愧疚感,而今双方都知晓了真相,这种愧疚就愈发浓烈,所以后来每每见着他们,他总也有些无颜面对,现在再只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就更觉不自然。
余灿如此,年过半百的余正也好不到哪里去。养了快二十年的宝贝儿子,突然知道他不过是别人家的,自己亲生的那个还代他去死了,并且现在全家还被累及,心中滋味真的是千言万语难以复述。而他如今又是全家的顶梁柱,不能像自己妻子一样干脆避而不见痛哭发泄,不能让家中其他人知道只能憋着,于是抑郁之下,生生憋出了两鬓斑白一下苍老十岁,可他到底是长者,虽无血脉亲缘,到底有着养育情分,更何况知子莫若父,心里明白余灿是什么性子,所以沉默了一会后,他还是先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