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承池冷冷瞅了她一眼,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起身道:“那便如此吧。”
“啊?”这下换姚遥反应不迭,愣了一下神,之后回过味来,连忙附应:“好,那便好。”姚遥心内松了一口气,这男人还是退了一小步,而这一小步,对姚遥来说,却是颇有成就的胜利。
“你的妇道能做到何种地步?”程承池站在桌旁,俯视姚遥,很有高高在上之感。
姚遥两手放膝,如小学生见了老师一般,严肃认真地回道:“做个关心,体贴,听话的好女人,守规矩,不乱讲话,不乱瞟其他的……”姚遥自动住了嘴,这戏演得似乎有点过了。
程承池盯着她,片刻儿,唇角却绽出抹笑来,喟叹一声,似是对此时的姚遥很是无奈。他摇摇头,道:“那就这样吧。”
“不行。”姚遥反驳,仰脖抬眼,看着程承池,反问道:“你呢?”
“我?”
“对呀,总要对自己也提出点要求吧?不能总是严于律人,宽于待已吧?”
“你这等小话倒多。”程承池讥诮出声,之后,略作停顿,方应道:“我对女人一向兴趣不大,所以,这点你倒可以放心。其他的,我只能说尽量。”言罢,他眯了眼,瞅了姚遥一晌儿,才道:“也便是你,若是旁的女人这般胆大,信口胡沁,哼……”程承池如此说完,一甩衣袖,当先出了客房。
姚遥翻了翻眼皮,想着他此番话,却不知为何,心里涌出一阵甜蜜,暗道,这伤也不白受,这痛也不白挨,啊。姚遥美滋滋地起身跟着程承池出了房门。这个笨女人,还真有M体质。
两人的协议,就这般含混不清的敲定了。姚遥认为,程承池是同意了自己“地下情/人”的身份。而程承池,却是认为,这女人难缠的很,姑且先由着她,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嘛。
两人心中各有所想,但面上却是颇为和谐。之后的旅程,你敬我爱的,倒也安生的很,如此在路上又行了一个来月,已是入了秋,方到了程承池所说的二道河村落脚打尖。
姚遥坐了一天的马车,腰酸背痛,却还要侍候那个该死的男人,也不知怎的,自那日话说开了之后,程承池便拒绝秋意和那几个侍卫的侍候,整日唤着,小茹,小茹,跟唤条哈巴狗似的,不过,姚遥咬牙忍了,左右不过就是给穿个衣服,擦把脸的事,就当又养个儿子呗。
可今天她真的有些累了,听着那厮又在门外唤小茹,姚遥苦了脸,摆手叫秋意去支应,推说自己头晕眼花,似乎有些着了风。着风倒不至于,最主要的原因是姚遥知晓明日便要入谷登山,有些近景情怯,忐忑落寞,秋意应声出去。
那日之后,秋意在途中已察觉出姚遥的态度,她本就慑于程承池的威势,此时自家夫人一转变,自然也是跟风转势,态度上也变得极为恭敬,这人呐,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
姚遥斜靠在这乡户人家西厢屋的坑桌边,面上有些寂寥地摆弄着手上的那盆蝴蝶兰,这花被姚遥侍弄得极为舒爽,与此作为回报的是,前些日子开了花,竟是极为珍贵的玫黄色,姚遥讶异之余,更加珍爱。与这盆花同来的那盆君子兰越长越大,最后被姚遥在途中送给了一户歇脚人家里的二八小姑娘,那姑娘也是个爱花的人,已是议了亲,羞怯可爱,住的一天一夜里,总是眼睛发亮的瞅着姚遥的花,姚遥送与她,收获了一枚漂亮的牡丹荷包,绣工一般,但那花样却是美的,层叠变色,颇为传神。
姚遥思绪翻飞,正乱着,门被外轻声拉开,姚遥以为是秋意回来了,便懒声问道:“那大爷又要做什么?”
脚步声一顿,姚遥狐疑瞥去,见程承池面有无奈看着她,姚遥眨眼,咬唇,讪笑道:“我还以为是秋意,你怎么进来了?”
“如何不舒服?我着人寻个郎中来?”程承池边道边行了过来。
“不用,不用,没大碍。”姚遥接话,挪了挪身子,匀了个地方给程承池。
程承池勾了唇角,挨着她坐下。秋意随后进屋送茶,摆了两碟点心,这均是路上置办的,村落偏远,这种东西很是稀奇,姚遥吃得极少,男人们又不好这口,姚遥便通常拿出来收买落脚处人家的小孩子,也着实听到一些颇有意思的趣事。
秋意递了茶与点心,便缩到屋内一角,无声无语地隐形起来。
程承池冷眼扫了秋意一下,姚遥便伸手拽了拽他,秋意挺执拗,虽然态度上对程承池变得极为恭敬,但行为上……,也因此,程承池对秋意也是百般不待见,就如此刻,姚遥知晓程承池这是要开口呵斥秋意,自然要拦上一拦,毕竟,这丫头本意上是为了自己好。
姚遥挑拣了一碟咸酥点心至于他跟前,轻声道:“先尝一块,夕食总要过一会儿。”
程承池收回视线,一时脸上未曾回暖,他扫了一眼姚遥,面上仍就阴着,姚遥笑笑,推了杯茶予他,问道:“刚才叫我有事?”
“无事。”程承池执了杯子喝茶,也颇为合作地拿了点心吃了一口。
姚遥本就没什么精神,见程承池似是没什么脾气了,便转而继续摆弄自己的花,一时屋内静寂,只闻窗外风扫落叶之声。
如此过了一忽儿,姚遥突听得程承池叹息一声,姚遥讶异一下,瞧向他,竟奇异地看到程承池脸上又现出抹丝落寞,这表情确是极少见的,除了那回被那个叫林涵的打击后出现过一回,之后,还真没再瞧见过。
“你,你怎么了?”姚遥小心翼翼地问道。
“唉。”程承池又叹了一声,悠长深远,听得姚遥肝直颤。
姚遥怪异地看着他,觉得这种人作出这种表情这种表现,实在是反常的紧,反常即是妖啊,姚遥还真不敢接话了,只眨眼盯着他,等着他放话,不,等着他说话。果然……
“你对我那二弟倒是情深的紧。”程承池脾性还真是改了改,若是以前说这番话时,姚遥会觉得份外刺得夯,现在,还真是好多了。不过,姚遥还是聪明地没接话,心内暗道:然后呢?果然,那男人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呢?你对他一片情深,我居你心内何处?是做了他的替身?亦或是某个替代?”男人语调平和,语气平淡,但这话中含意却将姚遥立时震慑当场,被雷击得外焦里嫩。老天,这还是那个邪肆不羁的程大公子吗?不会是某个台言小生穿来的吧?
姚遥惊诧半晌儿,终于有了反应,她探手摸摸程承池的脑门,不烧啊?再摸摸自己脑门,咦,有些热耶。姚遥释然,这是自己发烧,有些迷糊,幻听来着。
姚遥轻了轻嗓子,真的有些发痒,呜,感冒前兆啊,难不成,真是着了风?乖乖不得了,这年头,一个伤风是真的会要人命。姚遥忙不迭地拿了杯子喝水,连喝了三杯,再倒第四杯时。
程承池终于等得不耐烦了,一把按住她的手,问道:“问你话,如何不答?”
76、V章
姚遥立时怔愣住了,那什么,刚才不是自己幻听呐,意识到这点,姚遥心跳骤然乱了起来,之前的寂寥也通通被丢到了脑后,说实话,这男人,其实还是颇让她心动的,但这位一直表现的就是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姚遥一直觉得自己对他来说只是个有意思的存在,换句话说,这位对自己有兴趣,但这兴趣持续是何时?这,还说不定。而此一回,确实是这位头回表示出有些吃醋的意思,且姿态放得还这般低,真是让姚遥讶异万分的。
意识到这点,姚遥倒不好接话了,她觉得自己应该郑重一些回答这个问题。可谁知,她这头一犹豫,程承池那头脸便立时阴沉了下来,这男人脾气还是不太好,装也装不太长时间。
“不好答?很难为你?”程承池这反讽用的极好。
“当然不是。”姚遥忙回答,她未抬头,也知这位脸色不好了,略作思考后,姚遥才看向程承池,真诚道:“怎会有这样疑问?你与他只在相貌上有些相似,毕竟是亲兄弟嘛。但除此之外,再无一点相似之处了,他一直病体缠身,瘦削虚弱,因不能情绪波动过大,行事颇为温和。而你,将军之身,英雄之态,处处男子气概,再加之身上煞气颇重,处事太过果敢。说实话,很多时候,我挺怕你的。”姚遥腼腆笑笑,住了嘴。
也不知哪句话讨了程承池的喜欢,其面上和软了下来,竟探手抚了一下姚遥的脸颊,接道:“瞧不出你哪里怕我,说笑吧?还有,你那眼光真是差之何止万里?我那二弟行事会温和?他阴狠的时候,定是你未见过?”
“可能是吧?”姚遥感叹一句。人已走了,怀念的自是温情的一面,哪里有人会揪着痛苦与不愉快的记忆过一辈子。何况,姚遥自认自己心地纯善,好吧,这句算是自夸。
“哼。”程承池不屑应了一句,却未再说什么诋毁玷污他的话。这点,让姚遥很是欣慰。人并不是作不得改变,只是遇未遇到值得他改变的人。
“明日入谷,你会见到水墨。”程承池见姚遥不似刚才那般笼着伤感,颇为满意,执茶喝了一口,开口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