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遥点到即止,随即转了话头,轻道:“莫坐太久,早些歇下,我去隔壁休息。”
程承池点点头,由着姚遥离开了。
子时夏夜,酷热散尽,微泛出凉意,程承池执杯静坐,听得那小女人出了屋子,之后,隔壁门上轻响,复又宁静。他又待了一忽,再无声息传来,便幽幽地叹了口气,望着那皎皎月辉出起神来……
姚遥前一夜睡下的晚,第二日起得便也晚,待睁眼时,已是过了辰正,沉心在外候着,听见动静进屋,笑着施礼侍候道:“夫人这觉睡得可沉,朝食都来了好一会了。”
“嗯。”姚遥点头,接过衣服自己穿了,起床起漱梳装,问道:“正屋那里有声响吗?秋意出来过吗?”
“回夫人,秋意妹妹出来过,说是大公子还未醒。”
“嗯,那你知会院里的丫头,动作轻些,莫吵了大公子好眠。”
“是。”沉心这是当应下,院子里便是一阵喧哗,姚遥皱了眉,沉心忙放了梳子,出去查看。
沉心一出去,声音便小了下来,片刻儿后,沉心回转过来,面上有些为难,轻声道:“回夫人,是贾府玉儿姑娘来寻大公子。”
“哦?”姚遥来了兴致,询道:“安置在哪了?”
“奴婢劝到西侧小书房,说是稍后通报,夫人,您看?”
“嗯……”姚遥转着眼珠想了一下,便道:“你去正屋瞧瞧,不行,就通报一声吧,这毕竟是在贾府里。”
“是,夫人。”沉心应声退了下去。
姚遥挽好了头,只随意拣了一个玉钗插上,略照了镜子,就坐于桌旁,自己动手置饭,吃了起来。
这头将将吃了两口,那头便又起了喧闹,姚遥未曾理会,一忽儿,沉心便急步进得屋内,施礼报道:“玉儿姑娘进了正屋,见了大公子了。”
“哦?”姚遥讶了一下,问道:“她就那么进去了?”
“是。”
“没人拦着?”
“回夫人,没拦住。”
“噢。”姚遥会意,应是守门的苔心和蕊心乐见其成的,而秋意,估计是事不关已了。不过,这贾府大太太胆也够大的,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便敢纵成这个样子,看来,她真是满中意程承池的。
“大公子起身了吗?”姚遥如此问了一句,便又吃起自己的早饭来了。
“回夫人,奴婢进去时,大公子将将起身,玉儿姑娘在旁递巾帕。”
“哦?”姚遥来了兴致,几口喝了碗里的细粥,撂了筷子。沉心忙在旁递了水漱口,待一切妥当,姚遥起身边走边道:“过去瞧瞧。”
姚遥过去时,程承池正在用饭,玉儿坐在桌旁,一脸的欢喜,急问着:“怎么样?怎么样?”
姚遥打眼一扫,便瞧见桌上两个食盒,后一个更为精致漂亮,再瞧桌上的小菜点心,便知,这里头定几样定是这位姑娘提来的,说不准,还是人家亲手煮的“羹肴”。
程承池嘴里正品着,一见姚遥进屋,便面上含笑,招手唤道:“过来吧。”
姚遥也牵唇笑了一下,听话地过了来,坐于桌旁,程承池一待她坐好,便执筷给她夹了个奶皇包,轻道:“尝尝,这小丫头亲手做的,味道不错。”
姚遥瞥眼瞧见小丫头那僵直的脸,眼里的光恨不能剜自己一刀,哪里还想吃她的?于是笑笑,推了小碟,应道:“刚刚吃过朝食,现下还饱的很,真实吃不下,大公子慢用。”言罢,转而对着玉儿,柔声问道:“姑娘可来的早,朝食用过了?”
小姑娘年纪还是轻,一时板不住,应声出来的话便冷的很:“娘教我一日之计在于晨,丑正便要起床,朝食自是用过了。”
“是呀,姑娘说的极对。”姚遥感概地赞同道:“勤奋为先,你娘说得极对。”言罢,还打眼扫了一下程承池,却绝计不提自己何时起的床,刚吃过的早饭。
玉儿眼角不屑地撇了她一眼,转而满面笑意地看向程承池,问道:“程哥哥也觉得好吃,对吗?”
程承池在两人说话时一时未曾开口,只沉默地吃着自己的朝食,此时听玉儿唤自己哥,却是微皱了一下眉,望了姚遥一眼,转而谴道:“玉儿乱了辈份,我与你爹是挚友,应唤叔叔才对。”
玉儿刚要不满地张口辩解,却被程承池打断道:“从前你年纪小,如今已是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还犯如此错误,会被人笑话的。”
小姑娘嘟了嘴,咕哝道:“谁管谁呀,我愿意叫哥哥,哥哥哥哥,怎么了?就叫哥哥。”言罢,赌气地红了眼眶。
程承池有些无奈,撂了筷子,探手从怀里掏出个锦盒递与她,轻道:“别孩子气了,上次程叔叔来去匆忙,未给你带礼物,这回补上,喏,拿着吧。”
“谁希罕呐。”小姑娘扭捏着,片刻儿,才转了身子接过锦盒,嘟囔道:“叫哥哥岂不是更亲近,叔叔叔叔地人都叫老了,有什么好?哼。”随后,才翻看盒子,好奇地问道:“什么东西啊?”
“打开看看不就晓得了。”程承池满眼慈爱。姚遥觉得份外有意思,这程承池的眼神明显跟瞧纵儿的眼神一致,没准真把这位“小姐”当闺女看了,可人家……,哈哈,这下有热闹瞧了。
小姑娘想开又不开,要打又不打的,最后瞥了一眼旁边的姚遥,突地将盒子收了起来,板直了身板,道:“娘说礼物要回房看,不好当面开盒子的。”
“哦,小姑娘可见是长大了,那便回房看吧。”程承池对着孩子便极为宽容,也有耐心,他感概一句,向后靠去。旁边的秋意见了,忙递了漱口杯子,程承池漱了口,正要接帕子,却听小姑娘叫道:“用我这个,用我这个。”姚遥看去,却见是个锦丝绣牡丹的帕子,绣工还算精致。程承池笑笑,伸手接过擦了擦,便转而递给秋意道:“洗了,再还回姑娘处。”
玉儿身后的雾烟却上前施礼道:“给奴婢吧,奴婢去洗便可,不用再劳烦夫人身边的人再跑一趟。”
姚遥一直在旁瞧着热闹,此时,听到提及自己,便道:“让秋意现下去洗吧,这热天的,一忽也便干了。”言罢,起身道:“姑娘与大公子再聊会儿吧,我回房里整理整理,打扰时日这久了,我身边的人既已回了,便该告辞了。”
玉儿眼睛亮了亮,应道:“夫人忙去吧。”
“好,你们慢聊。”言罢,吩咐了沉心在旁侍候,叫了秋意跟自己离开了。
72、V章
姚遥与秋意回了侧屋,真的开始收拾东西起来,只是没多少罢了,来时是那种情境,住了也不过一个来月,不过临时置办了几件衣服并几样首饰,而这些,还是程承池走前吩咐的,之后,贾府里的主子一个没出现,能管着她不饿有人侍候着就成了,其他的,人家并不上心。姚遥估计,那贾府的大太太保不济还想着自己姑娘能当上程府的当家主母咧。
秋意自昨日回来,便少言的很,默默地做事,默默地侍候,姚遥知晓她是受了苦处,心里难过,可这坎只能自己过,旁人的开解真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瞧着这样的秋意,心下虽也酸楚,但也只能念着,人在就好。当日那帮子匪徒,那架式可真是要程承池与姚遥命的,之后逃出来,姚遥对秋意他们的生存几乎是不报什么希望的。可如今,竟能看着她们活着,这就是万幸,是要感恩的。那些伤楚,时间是治愈的良方,只望着年月的推移,慢慢地淡忘吧。
后日起程,这两日程承池却也颇忙,前后不过寻了姚遥三次,但身后却总跟着那位水嫩的玉儿姑娘,姚遥笑眼看着,觉得若是不避讳父女恋,其实这两人着实挺配的,男人挺俊,女人娇俏,不正是小鸟儿依人的典范吗?
夏日绵长,戌初,天还未黑透,姚遥与秋意用过夕食,点了薰香,坐在院内望天纳凉。
秋意仍就寡言,她本就在四个秋里属较为稳重的,此次经了事,便更加成熟了,甚至都透着沉闷。姚遥除了叹息,也无从使力,只好慢慢地等,等她自己想通了,便过去了。
正神思飘飞之际,突听得守门的婆子恭敬问候道:“公子。”
姚遥起身,正瞧见程承池一袭翠竹青衫提步进来,他见姚遥立在院内待他,略顿了一□形,对视一眼,唇间便浮出抹笑来,瞧起来,心情竟是极好。
姚遥也展颜而笑,轻道:“怎这么晚还过来?”
“我来瞧瞧,明日便要起程了,想来必是还差着东西,你今日略记下,明晨我着人去备。”
“好。”姚遥痛快地应了。
秋意无声地将一杯茶置于程承池桌前,安静地退回姚遥身后侍立,倒闹得程承池颇为意外,抬头多看了几眼秋意,见那丫头影子般地无甚存在感,不由地狐疑看向姚遥,姚遥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不欲多说,姚遥心里认定秋意是受了羞辱,哪敢多触其痛处。可程承池却是知晓内情的,虽说这丫头在那处确是受了不少苦头,挨饿受惊,也挨过鞭子,但不至于被打击成这副样子,怎么似是万念俱灰,生无可恋似的?
不过,程承池这种人,不过是因为秋意是姚遥跟前颇为看重的丫头,才略作注意,实际上,下人仆役的,一般他从不放在眼里。前晚,姚遥提了那一句,他便派人做了些调查,好在,这位大太太动的均是后院的人,前院的她未敢动作。程承池将此事知会了贾清,他知晓后颇为尴尬,直说那位出身低贱不懂事理,但出了林涵那档事,此时的程承池倒不似从前那般信任谁了,他心内不满,面上却是一派和善,拍着贾清的肩,体谅地道:“理解,女人难缠嘛。”可转身之后,便着暗峰堂细查贾清与这位太太的私秘,要求,事无俱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