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瘪了忿恼,又委身坐了下来,低声说,“我们之间,可不可以不谈淮?”
窈儿嘟嘟嘴,右手托腮,表示不解,“如果不是淮哥哥,我又怎么会认识你呢?难道不是淮哥哥托付你照顾我的么?”
虞从舟立觉当头棒喝。前缘报应、这真是前缘报应!她这话,听来如此熟悉,当年她曾求他,能不能稍有片刻不要把她当作是江妍的妹妹,他只扔了一句,“若不是江妍,我根本就不想见到你!”
自己踢翻了尘世柜,到头来却不信缘绝。从舟憋着胸闷,仍是蹙着喉咙对她说,“不是他,不是淮!你早就认识我的!你本就一刻一时都离不开我的!只不过… ”
说到这里他又没了底气,“只不过… 你都不记得了。”
窈儿看着他的神态忽厉忽懦,窃窃地笑说,“你总说我失忆了,可是、为什么淮哥哥的事情我都记得好清楚呢?”
虞从舟被问的苦笑,转身站进墙角,狠狠踢了踢墙根。他也好奇怪,为什么她忘掉的,偏偏是她和他在一起的所有时光呢?
刘医傅对他说过,有时候、人会下意识逃避痛苦,就把最痛苦的那段过往忘却了。这么说,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回忆,原来是令她最痛苦的过往?……
但为何窈儿会把与他相识之前的那三年时光也全忘了呢?那三年,不正是她与父亲、姐姐相认重聚的日子么?那应该是快乐难忘的,她竟然也全都想逃避掉?反倒是、她和哥哥一起流浪,甚至做乞丐、挨打受伤的日子,她却满满地留着忆着。
他忽然起了疑心,她和江妍一家相认的时日里,究竟还发生了些什么?
从舟想得头有些发胀,却突然听见一声利箭穿透窗棂,裂空而来的撕响。他猛地回头,见那箭向姜窈而去,他立的太远,此时即使拔剑挡格,也已经太迟。
楚姜窈顿时散了酒意,身体向后一倾,手指用力搓动杯盏,一抽一带间,杯盏在空中遽转起来,茶水陷成很深的漩涡,她又斜斜一拨,箭簇正正射入杯中,相扣相转间一齐撞上墙壁。
从舟一颗心悬到喉咙,四年前琮山一幕犹在眼前,相同之事竟又似上演。不待多想,听风声、又有二箭穿空而来,从舟立刻拔剑拨挡,两箭坠地,姜窈拾起一支。从舟旋身贴近,一把抱紧她,穿出另一边窗,踏足飞进屋外花林海。
他四下扫视一圈,花林虽大却甚为平缓,若片刻后杀手追至、难免暴露行踪。余光中瞧见几只麋鹿呦呦在西,他立刻摘下姜窈腰上的葫芦,用力一抛,向鹿砸去。鹿受了惊吓,齐齐向更西面窜跑而去,它们踩着绿草落枝,噌噌有声,应能引开杀手注意。
窈儿会意,随着他向北面而去。从舟一刻都不敢放开她,曾经犯过的错误不能再犯,他脚下施以轻功、掩去声响,不觉二人行出十里开外。
总算有座小城,虞从舟领她进了一家唱戏的小馆,要了间包房。人多的地方反而安全。他将她放在榻上,关上门窗,吁了一口气,心却更悬得高了。
☆、信与不信
虞从舟将她放在榻上,关上门窗,吁了一口气,心却更悬得高了。
可笑他还想要带她去一次塞外、换一个身份,如今刚出邯郸城几十里,就已经被人发现,甚至遣杀手来追。这般看来,窈儿从前的身份,委实不简单,他从前的怀疑也并非全无道理。哥哥曾竭力说她不是暗间,或许因为窈儿身份隐蔽,连哥哥都未曾告知。
他回头望向她,她也怯怯地看着他,有话想问又问不出的样子。
虞从舟突然注意到、她平日里一直束在腰间的左手竟已发紫发黑。他眉间紧皱,夺步上前,细看之下,是那绳子勒得太紧。想是奔逃之中,绳子抽死,而她自己又无知觉,全然抑了血脉,以致腕间以下都已缺血发紫。
他心痛若割,连忙忍下不安、迅速将那绳子解开。又怕血液一下子注入,他点了她左肩几处穴位,托住她的手举过心脏位置、以缓血速。
她看见自己左手的黑紫色,也吃了一惊,但对上他眼神的时候,又半似玩笑、半掩惴惴地说,“没事。”
虞从舟顿时额间发酸、清泪涌出,反倒叫窈儿慌了神。她伸出小手捏了捏他的掌缘、拧着眉头说,
“夸张诶,从舟哥哥你怎么又哭了?我… 又不疼的啊。”
就是不疼才让他更心痛。她左手失了知觉、不知此生能不能好,皆是为了救他、中了箭伤在先,又被他定罪、受了酷刑在后。今生今世他都无法面对这道愧疚的高墙,而她,更是连越过一道高墙、做个自由飞翔的纸鸢都不可能了。
他弯低一膝、半跪在她身前,双手轻轻地圈住她,将脸埋在她的怀里。
他感觉到她的手指柔柔地缠上他额际逸出发髻的卷发,一圈一圈在指节上厮磨圈绕着,带着几分顽皮、几分怅然。
忽然虞从舟抬起头,带着略有激动的眼神仰看她问,“你… 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我什么话也没说啊。”
“不是现下,是方才、我搂住你之前… 你说……”
“呃?我说,‘夸张诶,从舟哥哥你怎么哭了?我又不疼的’。”
虞从舟眼中依旧含着水雾,却漾起痴痴的一抹笑意,脸上奇怪地带着一丝感恩的表情,
“谁说你忘了我?!你明明还记得我一点点的,至少、你心里还记得我的口头禅!”
从舟癫癫、脸上涕笑皆有。
窈儿懵懵、神色啼笑皆非。
他忽然起身坐在她旁边,一把将她拉过,紧紧按入怀中,那般力气仿佛一双扣锁,令她动弹不得。
却不知、姜窈的侧脸撞上他肩头的那一刻,她似乎被一道闪电击中,面上疑惑懵懂的神情慢慢转了平和,眼中却不由自主地溢出泪来,仿佛清晨在花蕊中开出的第一朵露珠,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为何而盈。
她的泪珠半晶半透、冰冰凉凉,翻滚落下后,只是极轻地触没在虞从舟肩头的锦衣上,慢慢渗入、杳无声息
……
两人静默地坐在屋里。外面的戏声时高时低,一声鼓响、戏文正唱到一处绝杀时,他听见窈儿轻声地问,
“那人… 为什么要杀我?”
虞从舟闻言缓缓松了松手,面色微有紧张。窈儿从腰间拿出那支拾来的箭簇,见上面刻了一个秦文字符,她皱眉道,“那人好像是秦人?”
他该怎么跟她说、说他都不确定的她的过去。但如今已有人要将她逼回绝路,若她丝毫不知情,只会更危险。
他稳了稳身形,从她手中取过那支箭簇,神色尽量平静道,
“窈儿,你听我说……你失忆之前,很可能是暗人。”
“暗人… ?”
“就是潜伏的间谍。”
“间谍?我只是个小乞丐… ”她的眼光疑惑而散乱,好像迷路的小鹿,顿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地猜测说,“难道我出卖过秦国,所以秦人要杀我?…不可能,淮哥哥在秦国,我为何要出卖秦国,那会害了他。”
从舟握住她冰冷的手,心思仿佛荡在沼泽中的船,不能进、不得退,稍有挣扎只怕会深陷泥泽,
“不是你出卖秦国。而是……你曾是秦国的间谍,潜伏在赵国。”
楚姜窈瞪大眼睛,惶惶看他,半晌捱出一个试探的笑,“你… 你说笑的… ”但见他眼神深沉,毫无笑意,她那点闪烁的笑容倏忽冷却,嘴唇微微发抖说,“若我真的是秦国的… 为何秦人倒要杀我?”
“因为你身份暴露。废棋必死。”
废棋必死… 她眼中涌出点点泪光,脸色愈渐苍白,她慢慢向床角挪了挪,贴在墙边,目光看向他腰间的剑,灰着眼神道,
“我是秦国间谍… 你是赵国上卿……那你,也要杀我么?”
终于她还是问了,虞从舟深深叹了口气。自她醒来,他始终不敢提她失忆前那最后一段过往,但她真的问起,他只能直面,不想欺骗。他敛衣起身,哽声说,
“我杀过你。我杀过你两次。你会失忆,是因为我要杀你,你左臂残废,也是因为我曾对你动刑。”
一滴泪从她眸中滑落,她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又抱住双膝,更深地低了头,
“那为何,你现在不动手?”
她看了眼自己的软剑,伸手去摸,从舟心里暗暗一惊,她要与他刀剑相向?
但没想到她只是将它解了扔到地上。她没了武器,一手又残废无知觉,侧身蜷在墙边,似乎此刻他若要杀她,她根本不想反抗。
二人静默在房中,捱过片刻,她抬眼看了看从舟,见他仍不动手,惨然一笑说,
“是因为我失忆了吗?如果有一天,我又想起从前、想起身份,你还是会杀我的… 对吗?”
“不对!”从舟心底遽痛,几步上前将她搂进臂弯,一字一顿地说,“我再也不要让你受伤,窈儿,你信我。”
窈儿被他的紧抱压迫地茫然无措、声音发颤,
“那… 难道… 你信我么?”
从舟叹笑一声,眼中淌过点点释然,渐又浮现丝丝爱怜,他吻住她的耳廓,沉声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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