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 从舟哥哥,一定没事的。” 姜窈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赵王,还是想安慰自己,但连声音都颤抖着不肯饶过她。一句说完,心中恐惧反而油然而生。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若虞从舟今夜失血而死,便是因她而死。
她想起在虞府的第一夜,她那般恨恨地对他说,
“你就不怕我克死你!”
那时他亦是这般紧紧握着她的腕说,
“那你正好替你姐姐报仇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本是受主人之命通风报信、要破坏赵魏之盟,现在眼看要害死这虞公子了… 难道她真的是会克死他?她垂下头,思绪散乱,万般无解。却在此时听见赵王仿佛自言自语道,“寡人与从舟,不知一起经历过多少生死劫,从前,我们逃过来了,将来寡人亦不许他有事……”
赵王伸手抚摸着虞从舟微卷的长发,眼神中凝着心痛与柔情,
“寡人认识从舟时,他只有六岁,寡人也只不过是赵宫的二公子。但那时父王对母妃宠爱正浓,执意废了王兄公子章的太子之位,立寡人为太子……”
楚姜窈一动不动,跪在旁边听赵王叙说。此时此刻,赵王似乎并未把她当做听众,只是很想把往事讲出来,甚至,他或许只是想讲给昏睡中的从舟听,想要他快点醒来。
“…两年后,父王甚至禅位于寡人,自己做了‘主父’。却也是同一年,寡人和从舟都失了母亲,成了半个孤儿。人去爱弛,父王看我九岁孩童却坐着君王之位,心中不满,将赵国一半地域重又赐予公子章执掌,甚至暗中支持公子章起兵夺位。后来相邦肥义以身替死,寡人方得警示。那一天,从舟也是这般逼着寡人与他换了蟒袍,他留在殿里,让董将军带着寡人逃出宫去。公子章纵火焚殿,从舟本有机会逃出殿外,但他宁愿被烧成焦尸,只为换寡人多一些时间逃离险境……幸好公子成及时率军击败叛贼,三弟他冲进火中救出了从舟。不然那日殿中一别,就是诀别……他身着蟒袍、侧眸回望的那一眼,多年来始终在寡人梦里,永不能忘……”
姜窈越听越唏嘘,原来赵王与虞从舟之间、有这许多刻在记忆深处的故事,似乎是赵王不断回忆,却又无人诉说的故事。
夜过三更,赵王终于疲惫不支,倚在床柱边睡着了。姜窈轻声站起来,双膝跪得淤痛发僵,她略揉了揉,赶紧从怀中取出淮哥哥送给她的一瓶创伤药,轻轻拉开虞从舟伤处的衣服,想要给他敷药。但陡然间,那猩红色的剑伤,剜在他胸口,亦刺入她眼眸。她看向他早已红透的衣袖,和流淌到她的手臂上、已凝成褐色的道道血迹,忍不住喉中生涩,心中生痛。
她咬上唇不敢再想,将药粉撒在他伤口。药粉触血即溶,泛出暗红色的细沫。她见虞从舟此刻亦不禁在昏睡中蹙了下眉、轻轻抽吸了一口气。
那一道绝色之伤,印在他白皙如玉的皮肤上,宛如彼岸花开,越红越烈、越艳越伤。在姜窈心中,永生永世烙下一个罪章。
☆、白马逐曦
不知过了多久,楚姜窈迷蒙中也差点入眠,但突然间腕骨吃痛,她一抬头,见虞从舟眉头紧扣,呼吸急促,头转侧不停,他握着她的左手亦加了力。姜窈思绪一紧,可是他伤势恶化?
她站起身刚想查看他的伤口,忽听从舟急急唤了两声,“江妍!江妍!”
她正要触上他衣襟的手,顿时停在空气里。他是真的很爱姐姐吧,姐姐难道一点都不曾动情?他的真情真性,他的眉目流转,这些日子她只短短相处、就已感不支,姐姐曾在他身边潜伏多年,究竟是如何才能不生一丝私情?
“别走… 别离开我… ”虞从舟又轻轻唤了两声,眉头皱得更紧,似乎兀自在梦中挣扎。在姜窈眼中,此刻的他,仿佛是一个无人疼爱的孩子,怜惜之意在她心中尽起涟漪。
“江妍,别离开… ”他脸上愈发泛出悲伤之色。
楚姜窈的左手轻轻拢上他的额头,抚摸着他的脸廓轻声应道,“我在,你别怕… 我不走。” 不知为何,不争气的泪珠却在此刻一颗一颗坠落。她想,姐姐是幸福的。
似乎听见她的话语,或感知到她温热的掌心,从舟似乎寻到了他梦中的江妍,神色慢慢平静下来,呼吸也渐安稳。他握着姜窈的手,不停以食指和拇指揉搓她的肌肤,像一个孩子般漾出一抹满足的微笑
……
“王?王!”虞从舟两声轻唤,赵王和楚姜窈几乎同时从梦里惊醒。此时已然天亮。
“你醒了!终于醒了!你可想喝水?或吃些什么?” 赵王难掩心中喜悦,话语不停,眼神亦带着欢喜的光芒。
“王… 难道… 彻夜在此?”从舟惊讶地问道。
赵王微微笑了笑,但忽然想到什么,眼神变了庄严,凝视着他,却反而说,“姜窈,你去弄些吃的来,寡人有话同从舟说。”
虞从舟此时才发现楚姜窈也在他房中,甚至就趴在他床榻旁,他瞪大眼睛惊道,
“你怎么在这里?!”
姜窈尴尬地抬了抬右手,指了指牢牢扣住她手腕的他的左手。从舟虽然理不清前因后果,但自己抓着一个小姑娘的手昏睡了一夜,他想来亦甚感失礼,赶紧松了左手,尴尬地撇过头、看着床内侧。
楚姜窈对赵王低了低头,笑着诺道,“我这就去!”她欲站起,双腿跪得时间太长,膝盖痛得她睁不开眼。她无意识地反而握紧了虞从舟的手,借力抵痛,才站起身来。从舟被她握得双眉痛成了个八字,心忖她是在报复,也只好瘪着嘴忍下了不肯叫痛。
待楚姜窈退出,关好房门,赵王忽然长身立起,问道,“从舟,你究竟为何会中剑?”
从舟好似不解王意,眨了眨眼睛,“那刺客… 剑速太快,竟未避得… ”
“再快也快不过你的剑。” 赵王盯着他的双眼,面上平静得不带一丝表情,却令人不敢左右而言它。
“……是从舟生疏了。”他半晌憋出半句话。
“生疏了?”赵王一边嘴角带上一抹笑,“你是故意的,让刺客以为‘赵王’不堪一击,已身受重伤,不可能再面晤魏王。如此,你方能再避开他们,重拟二王之会。”
房内空气有点僵。从舟忽然嘿嘿地笑了,故作青涩道,“仕途本已艰难,王又何必将臣子拆穿?”
赵王见他面色依然惨白,刚刚还生死难料,此刻居然还敢顽劣,一挥手指向他凛声道,“看来你真的已经忘了……八年前,公子章要杀我篡位的时候,我就说过,我必不惜一切代价,排除异己、坐稳王位,但你,不可以是那代价!”
从舟这时真的不敢再笑了。他低了声音,辩解了一句,“王,我有分寸的。”
“你下次若再如此有‘分寸’,寡人必用‘尺丈’相戒!”
从舟见王此番似乎真的动气了,不敢再多言。一转念,他忽然猛咳了几声,似乎牵动伤口,他痛得紧咬下唇。
王的满眼凌厉,果然立时换了忧急,几步上前,询问他何处最痛。他随便指了指,心里却在暗笑又过得一关。
当日晚间,虞从舟脸上总算略有一点血色。伤口并未发炎,实乃大幸。他心想,魏王的太医,用药果然了得。
休憩间,听闻有报,魏国公子无忌前来拜访,他勉力强撑起来,穿戴整齐。杜宾扶着他至正厅。赵王与公子无忌正在交谈,其它诸人分赵、魏分列两边,楚姜窈也穿着丫鬟打扮,立于赵王身侧。此时公子无忌已知昨日赵国君臣互换了身份。
虞从舟忍痛跪下,向赵王与公子无忌行了大礼,“昨日出此下策,实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万望公子饶恕从舟欺瞒之罪。”
魏无忌起身走向虞从舟,略一施扶,示意他可起身,“无忌素来最爱结交有勇有谋、忠义廉孝之士。昨日虞君所为,忠心可鉴,有胆有识,无忌钦佩。更何况,此次多得虞君料事如神、提前知会、父王方使无忌先往,并预先有备。不然,若当真伤到父王、或赵王,必是三晋难安,而齐秦渔利。”魏无忌说完,竟向赵王和从舟各施一礼,“无忌代父王谢过了。”
一礼罢,魏无忌抬眼复又细看眼前那虞从舟。见他虽然大不同与昨日的玉面明眸、精神轩翥,但此时的苍白容色,反而更衬出他眉角鼻廓的完美曲线。
他心下暗惊,这般诡谲浪中仍能泰然游刃的人物,竟然生得,无论盛、颦,都如此惊艳。
魏无忌望着那双深邃瞳眸中透出的栗色光焰,忽然想起曾经听闻的一些事,不觉恍然一笑,
“无忌昨日,早该认出你来的!你应该就是‘天下七俊’中,排名第四的‘邯郸虞君’吧!”
楚姜窈闻说,不由睁大了眼睛,他居然在“天下七俊”中都排得上号?!自己这些日子来简直犹如残粉绕星,不知所谓。
只见虞从舟腼腆一笑,
“不是第四,是第三,”他左右摇晃了一下小眼神,轻一抿嘴,“不过,谁去数这些呢?”
这位大哥居然能骄傲得如此娇嗔,豪放得如此腼腆,她简直佩服得要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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