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皇上出事了。”得贵压低了声音道。
红嫣脸色一下变得雪白,待要不信他的话,自蹲下去捡起衣服欲洗,又觉指头有些颤抖,终是忍不住,将衣服重掷入盆中:“胡说什么!能出什么事?”
身边侍卫环绕,费太后想必早被拔掉了爪牙,唯一还与他有一争之力的,恐怕就是远在边陲的鲁王,除非大起战事。但一则,就算兵刀相向,狄秋浔也一定是被层层保护的,不管谁出事了,也一定是最后才轮到狄秋浔。二则这沟沟窝虽偏僻,但也不是完全与世隔绝,与隆河县的其他村落也有通婚,三两月的也有人走回娘家,真有战事,消息早也传了进来了。
得贵跪地:“小的不敢造谣,实不相瞒,小的每隔三日,就要趁夜出山去禀报消息。娘娘每日说了什么话,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是要报的。十日前与小人接头的侍卫就说事有怪异,甄大人对娘娘的消息十分着紧,每有禀报都急着传见。就算皇上为查玉通水事贪污一案,南巡玉通之后,甄大人也从不曾懈怠。但上回莫名的不再理会,他等候许久,甄大人面色有些焦虑的从他身侧走过,都未发现他。小的当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是再见这侍卫时,他告诉我甄大人带了人马,也往玉通去了。大前日夜里,小的又听得燕京戒严。皇上迟迟不归,燕京戒严,由不得小的上心琢磨,趁夜快马回了羽林军中一趟,打听得些小道消息,说是皇上遇袭,陷在玉通的*林中,十数日不见踪影……小的觉着,十分可信。”
玉通水事贪污一案闹得极大,无数官员落马,十名官员中就有三名涉及,还不断有人被举报与此事有关,玉通官场一片混乱,狄秋浔亲往坐镇。
红嫣白着脸,呆立了一阵,失魂落魄的。
得贵看她面色,才又低声道:“听说这*林中弯弯道道的,十分容易迷路,当地人都不敢轻入,进得太深了,便出不来。小的祖上传了个法子,能在林中识路……小的是想去搜寻,能救驾有功,也是祖上积德。但小的又身负重任,要看守娘娘,撂下娘娘在此实在是不放心,娘娘若是趁机走掉,小的就是有十颗脑袋也经不起砍,可若不去寻皇上……也许这天老爷,就把这一功留给小人呢?便想请娘娘同往。”
红嫣看他一眼,坐在一侧大石上,按着额头细想。
这得贵回来许久,若要对她怎么样,早就得手了。就是半夜把她迷倒运走,也不是难事。但他并没有这样做,证明他说的大部份,是真的。谅他也不敢拿皇上安危说笑。
可是所谓抛不下看守她的责任而邀她同往,这只怕是假的。
他怕是结合小道消息和亲眼所见,得出狄秋浔喜爱她,两人却心有隔阂的事实,想一面救了驾,一面又诓了她主动去见狄秋浔,以期得圣上嘉许。
这人,真是好大的心。
但她虽在电光火石中想通了这一节,却无心斥责,心中一阵一阵的抽紧,使她无法正常说话,勉强站了起来就往家中去。
得贵也没追赶,由得她去。
红嫣回了家,就自入房中,往床上一躺。
祥子见她跟个纸人似的白着脸飘了回来,不由撑着拐杖追着喊:“谢娘子,你怎么了?”
她却似没听见。祥子站在她房门前,不敢推门进去。
只得往外去打听,听得是同得贵在井边说了一阵的话,才变成了这样,他不由得怒气冲冲的去找得贵,举着拐杖就打:“你这臭小子,同谢娘子说了什么?”
得贵一面躲,一面笑嘻嘻的:“祥子哥,别打别打。”
祥子执意逼问,得贵将脸一沉:“祥子哥,你知道了没好处!”
祥子竟被他慑住,回过神来,更是怒不可遏,得贵赶紧脚底抹油跑了。
红嫣的理智告诉她,她不需要去,只要得贵前去便可。
可是她心中不断有如火烧一般难耐,分分秒秒的想要见到安然无事的他。
得贵躲着祥子,跑到她窗下:“娘娘,耽搁不得啊!”
红嫣起身,推开窗子,脸色虽白,眼神却异常的灼热:“你一人去。”
得贵摇摇头:“小人不能,娘娘若趁机逃了,小人先就有了一罪。求娘娘同去。”
红嫣瞪着他。
得贵不肯退让的受着。
祥子从外头来,见他在此:“你这臭小子,又跑来了。”
一杖下去,却被得贵钳住,沉着脸道:“祥子哥,我让着你,别太过份。”
祥子一怔,又待说话。
红嫣冷然道:“行了,不许对祥子无礼。”
得贵忙松开了手,低头道:“是。”
“我跟你去,但是我这幅样子,行路不便。”红嫣咬着牙道。
得贵忙道:“小的早托同僚备了马车和通关文书,谢娘子只管坐在车上,旁的都有小的打点。”
红嫣点了点头:“好,我准备一下,一会就走。”
得贵应声下去。
祥子呆呆的看着红嫣:“谢娘子,你要走了?”
红嫣勉强笑着点头:“是,劳烦祥子哥了,我……有一位故人遭了难,要得贵引我去相救,也许我还会回来,到时还要求祥子哥收留。”
祥子听到末一句,略松一口气。
想了片刻又道:“我跟你一道去,得贵这小子,浮得很,我怕他出岔子。我受了杨兄托负,要照料好你的。”
82
得贵果然一切都预备妥当。
三人才一从山中走出,就见有两名羽林军打扮的人正守着辆马车停在路口。
两人一见红嫣,才要行礼,红嫣就连忙止住:“谢濛谢过两位。”
两人都是心思活动的,不然也不会与得贵一起盘算着捞这把功了。特地告了假,要护送着舒昭仪往玉通去,也好在皇上面前露个脸。
此时一听她话语就知其不想暴露身份,忙改成了做揖:“客气了。”
得贵介绍,一名姓林,林飞,一名姓于,于裘。
红嫣管他们叫林护卫和于护卫,她不想吓到祥子,只说他们是花钱请来的护卫。
林飞和于裘骑着马,一前一后护着马车,得贵和祥子坐在车前驾驭着马车。
红嫣坐在车里时,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就这样出来了。
当然,她觉得时至今日,狄秋浔已将她行踪掌握,她出不出来,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是,就算狄秋浔没有发现她的行踪,她知道他有危险,是否还会出来呢?就算真的只能尽些绵薄之力。这点她自己也无法给出一个答案。
马车飞快的在官道上飞驰着,羽林军是天子近军,一般的地方官员都不及他们有体面,寻常盗贼也不敢惹事,一路上自是畅通无阻。
红嫣用头巾遮住了半边脸,挑开了车帘看着外面不断变幻的景致。满世界的绿,夏日的阳光在树叶间闪现出耀眼的光,就像绿色的宝石偶尔闪现的光泽,马蹄韵律的击在地面,发出利落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宁静清新,如果不是她心中忧虑满满,这真是她一直想要的一次旅行。
日夜兼程的驱赶着马车,每到一个驿站便换马,花了十来天,才终于赶到了玉通。
此时离狄秋秋浔失踪已有二十余日。
他们在玉通找了间客栈住下,得贵便出去打探消息。
玉通是玉通江的起源,一条玉通江几乎贯穿了整个大齐,灌溉着两岸的农田作物。玉通的水事便尤为重要,小心的控制着水流。可偏偏有无数的蛀虫无视其重要性,从中渔利。
正是因其重要,狄秋浔才亲自前来,顺道南巡,这也是他上位以来第一次巡视京外。
原本虽称不上是微服,但也的确没有大张旗鼓。不想却突然遇袭,对方是一群死士,自杀式的强袭,又人数众多,狄秋浔在侍卫的护卫下就近隐入了*林,但却不见出来。事后,玉通官员吓破了胆,组织无数批士兵前去搜寻,在不断有人失踪的情形下,仍旧未得狄秋浔一行的消息。
只因这*林接着无边无际的盘龙林,据传一入其中,便会迷失了方向,寻不着出路,便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幸而如今是夏日,林中茂盛,当是有不少物种可以果腹,狄秋浔随身又有不少侍卫,也不惧猛兽,按说该无大碍。如是冬季,恐怕第一桩饥饿便难以解决。
可是就算无碍,总寻不着人,也令玉通上下如置火上。此事已经渐渐的捂不住了。玉通兵力有限,镇不住局面,小道消息都快流往了民间,因此次手笔疑有费衍参与,镇南军中怕有余孽,便不敢就近调用镇南军,反倒要取远处的肃北军前来逐寸搜寻,大军行来,岂是一朝一夕的,偏迟一日,便惟恐狄秋浔就有了闪失。
玉通如今对进出之人都严格查问,但凡举动有半丝异常,都要被羁押到衙门查问数日,证实清白无辜才可放出,防得有如铁桶一般,不免引得人心慌慌,得贵迅速的找到了同僚查问消息。
同撩并不是都知道得贵被派了什么任务,却都知道他的禀性:“你这小子,又想来领这一功。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去向甄大人禀报,听命行事。这*林邪乎着呢,去多少人都白给。”这样想越过上级领功,其实是大忌,也就这小子想出头想疯了,毫无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