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荣华富贵乱人眼,权利野心蒙人性!您眼睁睁看他死了,那怕流露出一丝怨恨呢,也不能如今安坐太后之位!”
费太后被她一语击中,呼吸愈粗,狠狠盯着她,本欲说话,又及时住了口,只指甲深陷她臂中,隔着薄薄的春衫,让红嫣清清楚楚的感觉到疼痛。
过了一阵,红嫣才低声道:“太后娘娘说是后路为何,可否如今便让臣妾离宫?”面上几分深埋的无奈和寂廖淡淡的浮了上来。
费太后神色一动,慢慢的松开了手,坐正,恢复了冷淡而威严的语气:“你现在是皇帝宠妃,天下之大,却无处可去。只待……”说到这里,顿了顿。抬了抬下巴道:“去将高柜中的檀木匣拿来。”
红嫣依言去寻着了木匣,捧了过来。
费太后又道:“你打开瞧瞧。”
红嫣掀开,见里头躺着根粗粗短短的白玉管儿,圆润可爱。
“这是新制出来的口脂。”
费太后伸手将白玉管儿拿在手上,轻轻一旋拿下盖帽,露出里头细腻芬芳的一段膏脂,娇艳欲滴的玫红色,看着就十分动人。
“你将它涂在唇上便可,待到那一日,哀家瞧在你父亲面上,必保你一世荣华。何苦单守着他,到时关起府门,你要养多少面首亦不是难事,只要莫将动静闹得过大。”费太后一面说,一面看红嫣神色。
红嫣面色古怪。似犹豫不定,最终伸出手来,拿起了口脂。
费太后面现满意之色。
这舒红嫣原先对狄秋浔,自是一片痴心。可全天下的男人,只有皇帝,是爱不得的。她死心,是迟迟早早的事。只有死了心,又发觉自己处境堪忧,才会施展手段来重获帝心。若是还溺于情爱之中,那还记得什么手段呢?
如此一来,摆一条更自在肆意的路给她,又有父仇在前,不愁她不配合。
红嫣默然的拿了口脂退下,回了碧梅轩,便拿了细细的银针一试,银针果然雪白,不见半分毒性。这么看来,费太后必在别处还动了手脚,面上都是无毒,两下相合,才会令狄秋浔中毒。是什么呢?
她今日有意激怒费太后,可费太后虽为头疾所苦,近来不再沉得住气,但被戳中伤疤,盛怒之中仍是没露了口风……此事便当真难办了。
可是,红嫣隐隐有些预感,费太后动手之日,不太远了。
正冥思苦想,就听外头有些动静,宫人打起了帘子,狄秋浔便走了进来,穿着玄色绣金的广袖长袍,头束玉冠,眉清目秀,神情淡雅,清贵无比的样子。
他目光落在红嫣身上,禁不住唇角衔了笑,眼也不错。
红嫣站起身来慢慢迎上前去:“为何这般看臣妾。”
狄秋浔挑了挑眉:“如此绝色,不能看么?”
红嫣双目含情,笑睇着他,指头沿着他襟口宽边上的绣纹描动,柔声道:“不许看,只许摸。”
狄秋浔抑制不住,打横抱起了她,穿过细珠帘到了里间,将她按在榻上。
他的手熟练的剥着两人衣衫,一边将舌探入她耳窝,断续低声道:“你真要将朕榨干么?”
红嫣不说话,微闭着双眼感觉他的碰触,双手搂着他的肩,微微蹭动。像一缕旑旎的春风,让他迎了个满怀,轻柔的回旋,婉转承受。
“你怎么了……朕总觉得,有些飘在云端般的虚空。”
红嫣微睁开了眼看他:“皇上喜欢烟花么?”
狄秋浔用力的顶了她一下,方才道:“无谓是否喜欢,不过是瞧着喜庆罢了。”
“嗯”,红嫣声音,像沉没在这欲|海,气若游丝一般:“它转瞬便逝,绚烂无比。但就算消失,亦在人双目中留下残影。又令人想起它来,总觉喜庆,也不枉它瞬间的绽放了。”
狄秋浔略停了停,仔细打量她:“为何这话,朕听着,只觉不详?”
红嫣双腿盘在他腰上,略一用力,以示催促。
狄秋浔双目蒙上情|欲,不及细思。
待*渐收,他亦不下来,用手摩挲着她的肌肤,淡淡的道:“你向御医要避子汤么?朕已令他换成了滋养的汤药。这件事情,由不得你。”
红嫣一僵,睁开眼,微有些冷意的看着他:“臣妾不想要自己的孩儿生来不受重视。”
狄秋浔蹙眉:“便不是太子,是我们的孩儿,朕自然会疼爱他,来日择一富庶之地予他为封地,让他一世安享荣华。”
红嫣冷笑一声,待要例举前朝的陈王璞元,他生来极受皇帝宠爱,皇后怀恨在心,待皇帝殡天,便与新帝将陈王废去双腿,作狗养于宫中。
但此话一出,狄秋浔必要反驳道傅皇后不是此等心性,争论起来,她又是一场苦闷,不如闭嘴的好。
还好先前未有身孕,此时算来也是安全期,容后再想法子好了。
74
红嫣经反复思量,终是对狄秋浔说了自己的猜想。
狄秋浔拿着口脂,打量了一阵,露出深思之色:“将这口脂送去给御医仔细检验……朕身边必有背主之人。”
他能留在身边使用的人,自是经过再三筛选,但凡拐着弯的与慈宁宫有些关联,都是摒弃不用的。只是,这世间之人,谁都有亲有友,指不定什么地方就被人着了笔墨。
红嫣看他神色,似要对身侧之人再清洗一次,这样也好,不然食不香寝不安的。
她看着狄秋浔轻嗅着口脂的香味,便在一侧慢慢的整衣。
狄秋浔倚在榻上,有些闲散的支起一边长腿,抬眼看她穿衣。红嫣总觉得每次自己一穿衣,他无论在做何事,都要停下来细看。
给看着看着,面皮也厚了。
狄秋浔欣赏一阵,才淡淡的道:“朕今夜不过来了。”
红嫣一怔,停下手中动作,紧盯着他。
狄秋浔似没看见她的反应:“朕要去寄闲宫。”寄闲宫是乔贤妃的寝宫。
红嫣再如何抑制,仍是冷下了脸来,她觉得自己情商真有走低的趋势,明知不该问,仍是问道:“臣妾做得不够好么?”
狄秋浔愉悦的笑了起来,下了榻,上前来将她拥在怀里:“你吃些小醋正好……以往是朕思虑不周,将对你的宠爱摆在明处……时至今日,须得分一分宠才好。”
红嫣这才缓了脸色,松开了系衣带的手,转而勾住他的颈项:“臣妾受得起,皇上无需多虑。”
这样独占性的话语,狄秋浔先还笑着听,到后头终是有些警诫之意:“这世间最可怕的,就是人心,有许多你意想不到的手段……朕是为你好。”
却见红嫣沉默中露出些固执的模样。
便拉着她在一旁坐下,仔细看她神情,到末了只是微微一叹:“好罢。”
红嫣转嗔为喜,掂起脚,在他的俊脸上又亲又蹭。
狄秋浔啼笑皆非:“亲就好好亲。”
两人尚在猜疑费太后用心。
不料过了几日,费太后竟是一病不起。
病情来势汹汹,说是因长期头疾,本就意躁体虚,再沾染了春寒,竟有排山倒海之势,不出两日,竟连床也不能下了。
后宫嫔妃都前往侍疾,连狄秋浔也不得不每日抽空相陪在床侧。
因太后常年礼佛,大相国寺住持方丈便领了一众高僧请命,欲入宫来,在慈宁宫外替太后颂经祈福。
高僧入宫祈福,并不少见,先帝晚年病重之时,清心殿早晚颂经声不断。
狄秋浔绝无可能拒绝此请求,在慈宁宫专僻了一宫室予高僧颂经。
说来也是怪事,自高僧颂经伊始,费太后倒回复了两分清明,不由令人更为信服。
住持方丈圆宏此时方才进言,道凤星黯淡,隐有陨落之势,虽高僧颂经不能阻,只得聚众多命格贵重之人,于慈宁宫祈福,方才有望渡过此劫。
天底下命格最贵重的,莫过于皇帝了。此言一出,狄秋浔必须镇守慈宁宫,不敢稍离。圆宏又建言除皇上本身和各宫娘娘外,再请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齐来入宫。
为全“孝道”,虽明知其中必有蹊跷,狄秋也不得不应了。
相隔着三间宫室,僧人颂经声隐隐传来。宫妃和命妇亦坐于一室,静静的抄好经文再送去佛前焚烧,隔着一道珠帘,费太后病卧在床,拉着狄秋浔的手,三五不时的说上两句。
珠帘外头之人低眉敛目,神色恭谨,暗地里岂有不竖起耳朵来听的。
只是费太后似有些糊涂了,反反复复便是几句:“皇上定要勤政爱民。”、“哀家也算有脸去见先帝了。”、“要照顾好逸郡王。”
倒像是在交待后事。
红嫣不信费太后会病得这般巧,才觉她就要动作,怎会恰好一病不起?
可换了数名御医,都确诊了确是凤体违和……难不成当真有这般巧合的事?
费太后一连病了七、八日,将宫中搅得人仰马翻。
这一日费太后湖涂得更厉害,拉着狄秋浔的手,不肯稍离。
红嫣欲往净室,正见着月容随着逸郡王往外头去。
红嫣心中一动,出声喊住:“郡王这是往那里去?”
狄显瑫连忙挣脱了月容的手,奔了过来:“舒昭仪,方才我弄湿了衣衫,她们又嫌我吵闹,怕扰着皇祖母,让我先出宫去。”
除了先太子妃费氏因寡居不吉,未入宫来,这一阵逸郡王倒是日日在慈宁宫中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