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尔等自以为得计,可若有我在,你们还能捡些残羹冷炙,若没了我在,你们才真要孤枕空眠芳华尽呢……”
一番说得柔贵妃惊疑不定:“你……你好大胆,竟敢编排皇上!”
红嫣哼了一声:“我不过是介草民,又无得力父兄,怎么敢口出诳言?编排谁,也不敢编排皇上。”
方婕妤凑到了柔贵妃耳边道:“娘娘,她这话若是真的,咱们也落不了个好。可要是假的,这可是大不敬之罪,诬蔑皇上,便是皇上也容她不得,自会处置。也不必脏了娘娘的手。”
柔贵妃心神稍定:“说得也是。只本宫看不惯她这张狂的样儿,抽不死她,也得让她受些皮肉之苦。”
说着整颜道:“你这番话,本宫自会告诉皇上,若有一字虚言,便是你的死期。但你不敬本宫之罪,也不能饶了,改抽二十鞭便罢!”
说着抬手示意,便有两名粗使宫女手持荆条上前一步。
红嫣暗暗叫苦,一直被红嫣豪言震慑在一旁的融晴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拦在红嫣身前,亮出面玉牌来:“这是皇上的御令,见令牌有如皇上亲临。”
柔贵妃定睛一看,玉牌上一条五爪龙盘距其上,正是代表皇上身份的御令,只是这令牌向与尚方宝剑一般,只被赐予代圣巡视的钦差大臣,怎会出现在一名宫女手中?疑惑归疑惑,也知融晴必不能以此物作假,只好起身,与一众妃嫔福身接旨:“皇上万岁万万岁。”
融晴不紧不慢道:“传皇上口谕,若舒才人有任何不妥之处,任何人不得擅加一指于其身,需禀明皇上,由皇上亲自处置。”
红嫣闻言,大舒了一口气,心道狄秋浔果然还是上了一道保险,不忍如此简单便玩死了她。
柔贵妃银牙几欲咬碎,恨恨的道:“臣妾等谨遵圣谕!”
红嫣笑盈盈道:“娘娘,若无其他要事,红嫣便先行退下?”
柔贵妃盯着她不答。红嫣想着要横就横到底,自顾自的走了。
柔贵妃气得反手就给了方婕妤一个耳光,只将她当成了红嫣。
啪的一声,方婕妤生受了这一掌,白嫩的肌肤上立即红了一片,眼里涌上些泪意:她在家中,也是被人捧在掌上的明珠,入了宫不见圣宠,却要做费柔嘉身边的一条狗,实是十分委屈!但再委屈,也不敢表露,只是低声道:“皇上此举,也只有太皇娘娘能置喙了……”
柔贵妃得她提醒,双目一亮:“走!去慈宁宫!”也不待侍女搀扶,急着抢了两步,往慈宁宫去,一干人等不敢落于其后,连忙赶上。
红嫣这厢却信步在御花园中闲步,一转眼果真见着一片紫薇花海中,一架精致的秋千露了出来,当下走过去坐下,慢慢的荡了起来。
翩空实在忍不住:“才人,皇上当真……”
融晴自来老成稳重,这会子也忍不住了,拿眼看着红嫣。
红嫣心道此事就算天下所有人心知是假,她也不能自己亲口认了打自己脸,当下一笑:“知道多了,也不是好事。”
翩空觉得她笑得大有深意,便有些怕了,忙跪了下来:“婢子有罪,不该妄加打探。”
红嫣笑道:“无妨,来帮我打秋千,越高越好。”
随着秋千,红嫣的心中亦是起伏不定,寻思狄秋浔若质问起来,她该如何解释。
柔贵妃挂着泪珠闯入了慈宁宫。因她是太后侄女,宫人也不阻拦,同来的妃嫔自在外候着,由着柔贵妃一路进去,悲悲戚戚的哭诉:“姑母!舒才人好生得意,皇上为着她,给了个宫女御令玉牌!”
费太后正立在神龛前,观音座前正放着一对泥人,她手拿着丝帕,亲自替泥人拂尘。因为泥人年长月久的常被人摩挲,已是模糊了面容,看不真切。
月容静立在一旁,微垂着目,不敢直视。
柔贵妃声音突兀响起,费太后手上一动,差些将泥人带倒,她连忙稳稳扶住,不悦的皱起了眉头,转过身来,将手上的帕子递给月容,缓步往外走去。
柔贵妃迎了上来,却见费太后面容冷漠,对她不理不睬,只自顾自的扶着月容的手坐下。柔贵妃的哭声便受了阻,小了下去。
费太后端起茶盏用盖撇了下沫子,见柔贵妃歇了哭声,才淡淡的问:“什么事值得你哭成这般?”
柔贵妃又哭了起来:“今儿侄女在御花园里遇着舒才人,她目无尊卑,侄女儿才想罚她,不想她却说她若死了皇上便会出家!可不是满口胡话么?这还不算,皇上还当真拿了块御令护着她,说是有错也不能罚……姑母,这如何使得?也只有您出来说句话,才能管用了。”
太后一怔:“当真说了要出家?”
柔贵妃想了想:“只说是记名弟子,为了皇嗣,仍会与中宫同寝,其余半点女色不沾……这是什么话!”
费太后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不免寻思,想起来这狄家祖上很有几个痴情种子,且男人都爱美色,狄秋浔要讨个风尘女子欢心,做出些事来,也并非不能。只这女人再美,也不过是姹紫嫣红中之一朵,在她的好时候占了些春光也就罢了,怎能花开四季?身为帝王,断不会为着一个女人舍了整个后宫,这样想来,这舒才人的话便十之八、九是情急之下胡言乱语,不过么,倒可将之来试一试狄秋浔……
这么一想,便淡淡的问道:“你可是去难为舒才人了?”
柔贵妃噎住,半晌才委委屈屈的道:“姑母,舒才人出身低贱,胸无点墨,性情粗野,又无半点贤德,一意狐媚,怎堪帝王厚爱?断不能任由皇上被她迷了心神,败坏了龙体……”
费太后哼了一声:“瞧你这幅上不了台面的样儿,皇上宠了舒才人不足一月,你便着急上火。身为帝王,那有不贪恋鲜花的?总有新人替旧人,今儿个这一位宠个三年五载,明儿个那一位宠个两三月。最末了也不过是风光一时,算得了什么。要紧的,还是权柄。你身后有费家,有哀家,已是屹立不倒,皇上必不会冷你太过,便有如细水长绵,松柏常青。何必去争一时之艳?且先打理好六宫,勿惹了皇上生厌,能得个皇子,才是正经。”
柔贵妃也知道自己算不得是个聪明人,以往家中姊妹说话,她时有听不懂。
只是再不聪明,也架不住日日夜夜的琢磨,费太后说的这些道理,她早已明白。
先前皇上对后宫一视同人,淡淡的并不对人另眼相看,她倒也熬得住。但这会子冒了个舒才人出来,眼见皇上对她万般宠爱,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像着了把火。看着皇上注视舒才人,看着皇上牵着舒才人,看着皇上对着舒才人笑,她嫉妒得快要发了狂。明知入了夜,命宫人去碧梅轩守着有失体面,宫里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看她笑话呢,但她就是忍不住,就想着皇上看见她宫里的人,指不定心念一转,就来了她宫里。
她将脸埋在手里,遮住了自己有些扭曲的脸:那一年父亲大寿,皇子们谁人不想讨好亲近费丞相?个个都来家中贺寿,她在屏风后一眼见着了睿王,觉着一屋子人都在说笑,偏他静坐倾听,清俊沉郁。自此一见倾心,央着她姨娘想法给父亲吹了枕边风,非要嫁给睿王。
姨娘也劝她,睿王就是不受宠,那也是个皇子,凭她庶出的身份,做不了正妃。可若做了侧妃,任费家如何有权势,尊卑在此,总是要受正妃拿捏。父亲也劝她,睿王身为皇子,虽有享不了的富贵,可也易受猜忌,不比寻常权贵自在,当时的太子还是个多疑之人……倒不如嫁入安远伯府,正经做个世子夫人,何等自在?
可她就是铁了心,父亲也不过是一劝,能与皇家多一门亲事,也是件好事,便许了。
嫁了他后,他一直这般冷冷淡淡的,她却愈来愈恋着他。她以往常听人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在闺中万不可暗生了情愫,到末了注定要伤情失意。可她却能嫁了自己喜爱之人,不由暗自感谢菩萨成全。
到了今日,她才发现她以为的这个人,原来也是不是天生冷情,他和舒才人,才真算得上是上天成全有情人。
想到这里,柔贵妃又抑制不住,抽泣起来。
太后蹙了蹙眉:“行了,月容,你派人去殿前候着,皇上下了朝,便请了他过来说话。”
柔贵妃这才止住了哭,拿帕子擦干泪,抬起头来,双目哭得红肿。
费太后不禁又心生怜悯,叹了口气。
狄秋浔才刚下朝,就被人迎往慈宁宫,他一边缓步前行,一边听赵海跟在他身侧低语,听到一半,不禁止住脚步,蹙起了眉头。
赵海向来替狄秋浔收集着宫内各处消息,今儿听了人汇报,当时也是惊得说不出话,这会子忍不住偷瞄了狄秋浔好几眼,寻思舒才人这话是真是假。
却见狄秋浔竟是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继续举步前行。赵海便愈加迷糊起来。
这厢柔贵妃才令人重上过妆,宫人便报皇上来了。
柔贵妃赶紧站了起来迎驾,狄秋浔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虚扶她起身,看向太后:“母后急着找朕来,不知所为何事?”
太后拿起一旁的念珠慢慢的转着:“皇上坐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