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眉笑得眉眼弯弯的一把甩开了他:“叫谁妹妹?说给你们听,好让你们去求情么?”
这家丁本来就是跟着来避免孙霸王犯大错的,势大的世家,他都知道一点,就有些惊疑不定:“难道是,南归甄家……”
南归甄家起源于宁安府南归县,传承已有两百余年,八十年前,因当时的甄家老太爷升任御史大夫,举家迁来燕京,族中不断有子弟出仕,根繁叶茂,人总喜欢以旧称“南归甄家”称之,曾出过位极人臣的宰相,也出过母仪天下的皇后。是个不容小觑的世家。像孙家这样,只有一人凭科举入仕的家族,是万万不敢得罪甄家的。
红嫣那知道是不是什么“南归甄家”,只是含混不清的道:“他的名讳,你们的狗耳朵也配听?”
孙霸王被她激得双眉竖起,瞪眼咬牙的就要欺上来,被家丁死死拉住。
红嫣心里着急,她必要端起了架子,但这孙霸王被泼了脸面,也不肯善罢甘休,倒由谁来给他做个梯子呢?
也是命不该绝,上天送了及时雨来。
门口便有一人道:“这吵吵嚷嚷的,是在做什么?”
红嫣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抬头望去,就见甄世宣袖手站在门外,被数个孙家家丁挡着。
她不禁唤了一声:“甄大人!”
娥眉听声立即泼辣的冲了上去,将孙府那些家丁都往一边推:“让开!让开!”
这当头,也没人敢向她动手。清开了道路,她便朝着甄世宣行了个万福,才一副告状的语气:“大人,今儿有人来闹事呢。”
甄世宣哦了一声,举步往屋里走,红嫣见着他身后露出狄公子那张有些苍白的脸,心就放下了一大半,就算甄世宣她拿不准,这个狄公子,却肯定是身居高位,今日既然来了,这孙霸王的靠山也不是多硬,他说不定并不觉麻烦,顺手也就打发了孙霸王。
这样想着,就连忙迎上去,请狄公子、甄世宣、丁愚,以及前次来的那白面中年人入座,三人都坐了,只那白面中年人仍是立在一旁。
红嫣笑盈盈的先替他们斟茶,才道:“这位孙爷,说他伯父在燕京任五品大员,素来仗着这个鱼肉乡里,今儿听说奴这是卖艺不卖身的,竟想强了奴家,奴家想来想去,也只认得你们几位大人,便拿了甄大人来威吓他,孰知他竟嚣张得不放在眼里……”
狄公子闻言,便抬眼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红嫣心里一跳,只觉得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在他目光下无所遁形。
随即定了定神:我也不是要做坏事,就是借了势、挑拨了一二,又怎么啦?
便重新又挂上了笑脸,并不显得心虚。
狄公子见她这眼神,反倒露出些笑意,垂下眼皮,端起茶盏,吩咐甄世宣:“既已经这般了,你就替她解决了罢,也省得这里闹哄哄的不清静。”
甄世宣站起,应了声:“是。”
自打这四人出现,孙霸王就惊疑不定,家丁见这四人穿戴,更是死死拉住了他不让妄动。
甄世宣沉下脸,双目锁住了孙霸王:“你伯父是何人”
身上不复平日的温文尔雅之色,反倒有种凌厉的气势喷薄而出。
孙霸王不禁后退了一步,随即恼羞成怒,更往前迈了一步:“那来的小白脸在爷爷面前装横?!”
一手推开阻止他的家丁,一面大咧咧的道:“爷爷的伯父可是大理寺丞!要跟爷爷打官司,那可不是自讨苦吃?”
大理寺正是审案的地,虽然上头还有大理寺卿,大理寺少卿,但身为大理寺丞,想在审案过程中起些作用,那也不是难事。
甄世宣点点头:“知道了。”
孙霸王还等着他示弱,却见甄世宣大步走了过来,还没等孙霸王反应过来,就被甄世宣一伸手拎住了后领。
孙霸王急了,转身就去出拳,谁知被甄世宣轻描淡写的用手一拍,他的拳头就无力的垂下了。
甄世宣拎着他两步到了窗口,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把他从窗口往下一扔,只留下一声短促的惨叫。
下边看热闹的人群都吓了一跳。
只听砰的一声响,地面就多了一大堆肉。还没等看清,就见孙霸王的家丁像被下饺子似的接二连三给扔了下来,惨叫声不绝于耳。
最后只剩下那个一直出言劝阻孙霸王的家丁躲在一侧,他心知今日招惹了祸事,见甄世宣目光移了过来,连忙往窗口爬:“大爷,不用您动手,小的自己跳!”
说着眼一闭,往下一跳,等落了地,并不觉得疼,心道果然自己跳合适,要被他这拎着一扔,也不知是头着地还是屁|股着地。
正想着,就见先前被扔下来的诸人都望着他身下,他不由得也低头看了一下,就见孙霸王正被他坐在下头当肉垫,一张脸青中发紫,气也喘不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是出来了,但不能立即就发展感情啊,还要慢一点儿。
第 17 章
孙霸王被家丁抬走了。
红嫣面上和甄士宣、丁愚说笑,心里却在担忧。
若是孙霸王伤得过重,他家人寻不着甄士宣的晦气,却无论如何会来找她闹一场。
甄士宣笑着道:“这几日,我好些友人都说起了临河街有个妙人,定要寻着机会来拜访,红嫣姑娘闹的动静不小啊。”
红嫣自嘲的笑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是为了生计。落到这田地,还想要清高,留个好名声,那也是妄想了。”
白面中年人嫌舒家茶水不好,叫娥眉拎了个小炉上来,正用了自带的茶叶,在一边煮茶。
狄公子目光落在水壶上袅袅升起的雾气上头,像没听到这边的对话。
丁愚语含讥诮:“也莫欺我等不懂民生,上回给的五十两银子,省着些用,一年也足够了,做这行的人心浮,招招摇摇弄些花头出来,这也是情理当中的事,却莫说成万般艰难,为了生计。”
丁愚素来是有些狂放轻浮的,也许这样的人,就更不顾别人脸面,更何况,是个私窠子的脸面。
甄士宣皱着眉阻止:“至明!”
只是阻止他狂言而已,并没有觉得他说得不对的意思。
红嫣微微一笑:“丁公子怎么像是对奴家这等人十分了解?容奴家说句大话,这世间的人,不易地而处,是绝不能将对方了解到十分的。就算是金鸾殿上的皇帝,世人皆觉着他天子至尊,必定有享不了的福,但实至上,他必也有说不出的苦。
奴家何曾不想‘出淤泥不染’?实在是没有办法罢了。就算是如今这局面,也是费心费力才得来的。说起来,奴家倒觉着几位公子十分好笑!”
一席话说得狄公子都转过脸来,乌沉沉的双目望着她:“如何好笑。”
红嫣的确被激起了性子,有些不屑道:“既舍不得这五十两,当初就莫给,既瞧不上奴家这等贱命人,今日就莫来。”
丁愚不由怒道:“大胆贱婢!”
一时空气凝滞,红嫣沉默不言,心里也隐隐有些后悔,她是心里藏着事,乱糟糟的没理清,又被人一激才露了本性,先前她觉得这几位,都算是有教养的斯文人,应当不至于一言不合就纠人罪过,但眼见丁愚发怒,她又不敢确定了,她暗骂了这些人吝啬、自甘与贱为伍,若对方将脸面看得过重,她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只是这当口要她再去软语求饶,她又有莫名的自尊心挺着,让她的脊背不能弯下去。
这个世界,不是那个人人平等的世界,贵贱如此分明,她一再的让自己适应这个身份,但存在了二十多的的那个“她”,她真的不忍心就这样抹灭。
白面中年人似没受到这凝滞气氛的影响,慢条斯理的弯着腰,奉了茶上来,瓷器轻碰桌面的声音,十分悦耳。
这轻微的响声,打散了沉闷。
“你念过书?”狄公子的声音听来很平静,并不像有怒气。
红嫣再不敢硬碰,便温驯的回话:“并不曾正经的念过书,粗粗的随邻人识得几个字,寻过些书来看。”
“嗯,有些什么新段子,演来看看。”
轻轻的就将这一页揭过去了。
红嫣舒了口气,叫了舒元,娥眉准备。
几人不敢有一丝马虎,尽心表演。几场下去,就是丁愚的怒气也荡然无存,开始有了些笑意。
白面中年人俯耳向狄公子低声说了两句。
狄公子不动声色,看着红嫣演完这一场,才抬了抬手:“就到这罢。”
红嫣舒了口气,笑着将裹在头上的头巾扯了下来,带乱了发丝。
狄公子不由目光微动。
他见过无数美人,任凭那一个,都对自己的容貌极为在意,绝容不得一丝一毫的不合适。但眼前的这个女子,倒像是对容貌全没放在心上,故意扮丑也不在乎,毫不在意的穿上田间农妇的粗布衫,裹上葛布头巾,言止间只求抖落笑料,并不讲究半点娇美之态。
但却奇异的……更显得,有些意思。
他一没有出声,微眯了眼,看着红嫣。
他不出声,在座诸人都跟约好了似的,眼观鼻,鼻观心,就连丁愚也按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