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昭轻轻闭了闭眼,“那个傻孩子……”
卓惊弦环着她的肩膀极轻拍拍她的肩,“做事总会有牺牲,他必然是有觉悟才会如此下了狠手,即便死了也不会怨你的。我们要做的,是确保他没有白‘死’——剩下的就交给我,我保证,粉蔻从此不会再有任何能力挡着你的路。”
——杜迭姬亲自驾临了扬州。
她没有进太守府,而是在太守府附近一个豪华的宅子里安置下来。
隔了这么多年再回扬州,倒也感慨万千。
苏小昭和粉蔻都第一时去拜见,却都等了不少时候。待大半天过去终于见到杜迭姬,苏小昭细细打量一眼她面色,微有疲意,但依然雍容。
无非请安,杜迭姬连二人现状也未用她们汇报,只怕早已了如指掌。
请过安杜迭姬客客气气寥寥几句夸奖苏小昭一番便让她回去,只留下了粉蔻。粉蔻已知自己躲不过的,但仍咬着唇些许不甘并不服软。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不该是她。
她不肯在沐烟面前求饶,所以等苏小昭一走便要开口解释,然而苏小昭一走杜迭姬脸上的和气也消失个干干净净,虽也不见严厉却不冷不热,像根本不拿粉蔻当个物件。
粉蔻不知为何,心里一下子就发了慌。
“阁主……”
“你可知我为何来扬州?”
“雪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
“是么,看来你手段又长进了。卓九爷眼见着雪死在你跟前,不是你动手,就不算你杀的?他跟了你也算久,没功劳也有苦劳,不过是做个人情送给卓九爷。只要九爷喜欢,把他放在哪里他开心就好——你何必处处跟沐烟计较半分不让?一个大活人也能让你逼死,你是有多恨沐烟?朱颜阁里的人个个都像你这样,我这朱颜阁还成什么样子?”
粉蔻这时终于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因为无论她辩解什么都没用了,只能求饶:“求阁主原谅我,我真的不过是打了雪两巴掌出出气……”
杜迭姬微微叹,摇了摇头——这性子,真是不堪重用。
朱颜阁长年未有大动作,粉蔻又一直收在她身边,既无人争,也没真正出去办过什么大事,凡事不过交代下面去做,从不曾出错。但到底是遇到事情才能考验一个人——杜迭姬如今已看清了粉蔻,顺境里虽光鲜,却是能伸不能屈。
她语气缓了一缓,“近些日子,唐太守倒是对你赞不绝口。”
粉蔻像顿时抓住了一线生机——对,还有唐太守!她忙道:“属下一直很尽心尽力,太守和院子里的宾客粉蔻绝无怠慢——”
“嗯,这个你的确是做的不错。唐太守也很中意你,说你游园一舞着实叫人着迷,连满堂宾客也不少倾慕于你。他有心留你下来,倒也正可以发挥你的所长,就跟了他做一门妾侍,说不定还可以帮唐太守平步青云。”
粉蔻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般没了血色——什么妾侍,不过是说的好听,竟是要她去做唐太守的铺路石,替他去伺候那些需要巴结的官员么??
“不……阁主饶了我,我今后一定更尽心尽力——”
杜迭姬便有些不耐,“既要尽心尽力,便在能发挥你所长的地方吧,我这里一时没有什么需要你的。”
她就这么被打发了……
从此,跟那些以色事人的朱颜女子一般……她是再清楚不过这种命运的不是吗?
她一时再无力气跌坐在地上,杜迭姬召唤属下,“备顶轿子抬她去唐太守那里,就说承蒙太守厚爱,我便成全了这桩好事,可要怜惜粉蔻才是。”
粉蔻被架着出去,煞白着脸色再无声响。
——※——※——※——
而太守府附近的另一处屋子里,却是一番紧张景象。
雪纤细的身子被扎着针,一副副药灌下去,又被推着真气,一张脸终于脱了灰白,虽无血色却是渐渐有了生气。
花楼公子嫌里面药味儿太重只在外间待着,闲闲的等结果。
结果还未等到,苏小昭人就先来了。
“你不是该去见杜迭姬的吗?”
“我刚从杜迭姬那里回来……”
“就巴巴的来了?”
苏小昭知道他的意思,自己太心急了,大白天的往这里跑着实不安全……只是雪伤的太重,又拖了这些时候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死了才送过来,她只怕会救不回来。
花事瞧了她一眼,似漫不经心说:“生死有命,若命里不该绝的,总会熬过去。”
苏小昭微微沉默了,半晌道:“多谢公子来这一趟。”
花事便笑了,总算想起他来了。
“我一直当你是最得力又省心的,哪知道才给你挪个地方就拐个大活人回来,还整的半死不活费了那许多金贵的药。索性我这许多年也没给你什么奖赏好处的,就当抵了一并给了你罢。”
正说完里间有人出来,“公子,那位小公子已经平安了,只是先前伤的重些失血又多,怕还得养一阵子不好移动。”
“嗯,无妨。就让他在这里养着吧,往后做什么打算养好再说。”
苏小昭这才松下一口气,见花事问她:“进去看看她?”
她却摇头,“让他安静养着吧。”其实他们已经没有再见的必要了,既然朱颜阁已经相信雪死了,他便自由了。与她,也没有瓜葛了。
如今花楼公子既然留了他在这里养伤,就不会亏待他的,待他好了,若要走便走,若无处去托公子替他寻个去处就是了。
她心里还有别的事放不下——七秀和莲漪,此番不知要如何渡过这个劫了。
——倒该是莲漪福大,苏小昭原本只想着借此事除掉粉蔻,杜迭姬身边就只有她了。但将粉蔻给了唐太守这一点却是她也没想到。
唐太守本已经被莲漪磨得没有了耐性准备强逼了他顺从自己,只是突然得到粉蔻一时欢心,对莲漪这一边便放了一放。
莲漪身在太守府,一应卸任的交接只靠每日颜如烟来见的时间交代。
偌大一个七秀坊,虽然事务繁多,但情况紧急,他便只挑着最要紧的交代。其他——其他待事情平静之后也许也不是就没有机会再慢慢嘱咐的。就算真没了机会,他相信七秀的姑娘们会慢慢摸索慢慢理清,花年花岁也会帮着如烟,何况还有自己在暗处帮衬,总会没事。
只是十年了,本来以为自己仗着年轻貌美在七秀能撑多久就撑多久,能有个靠谱的接班人就让位,若运气不好碰不到,就再坚持个十年二十年,总归得在被人喊一声“大叔”之前离开七秀。不然一个叔辈人物带着一群姑娘,得给人骂不正经了。
他什么都考虑过,将来在暗里帮扶七秀也是早就打算好的。毕竟找到了接班人才是功成身退,只要七秀一日没有一个能撑起大局的人,他的责任就一日未了。
只是,他没想到情况会这么突然,这么紧迫。
从前的一应盘算被紧紧的提上日程就在眼前,却总是觉得不真实。
——※——※——※——
“阁主,这几日的药,您试着如何?”
“嗯……是见点起色,你倒是有心了。我这病这么多年未得好方子,倒是让你一寻,就寻到了。”杜迭姬虽是话里有话,但始终因着病情缓和,心情还是不错的。
苏小昭自然不惧,笑得温驯不急着解释也不居功,一派淡定。
“是阁主福泽深厚,该着沐烟找到方子罢了。”
这么多年了,杜迭姬真是难得寻到这么一个让人看不出毛病的姑娘。若不是当真没有心思,就是藏的太深。
杜迭姬也是矛盾的,她心里喜欢这样的孩子,只是又太难去相信旁人。
“先前粉蔻倒是跟我告过状,说她给七秀公子下好的套让你给毁了,自己捡了便宜。我还以为,你当真不屑于同她争。”
苏小昭心里知道,根本不会是粉蔻告的状。她心高气傲的很,怎么肯把自己的失败让杜迭姬知道。
“沐烟是有些对不住粉蔻姐姐,但是她的做法沐烟还是不大赞同。固然她的房中术很出色,床第之间最能采阳补阴甚至折损对方的内力乱了气脉——但七秀公子功力不凡,七秀坊的武功又倾向阴柔一派,只怕就是强行用药拿下七秀公子效果也不见得多好。到时候非但伤了粉蔻自己,还让七秀公子起了戒心,我怕日后更不好出手。”
这借口倒是堂皇得很,杜迭姬漫漫笑笑,“既然粉蔻的路子断了,那你进行的又如何了?”
“倒是误打误撞托了粉蔻的福,七秀公子如今对我……并无敌意。”
“他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是,他应当还未曾料到与朱颜阁有关。”
杜迭姬点点头,“那好,他既对你没有防备,便由你引他入瓮——你的房中术只怕不如粉蔻,拿些化功散去吧。”
“是。”
如今既没了粉蔻,苏小昭在朱颜阁的低位就不同了。原本跟着粉蔻的那些姑娘们一个个小心翼翼,不敢招惹了她怕惹祸上身。而原本粉蔻负责的一应事务也都交由她一人负责,苏小昭心不在此,将事情分摊下去,自己奔波在杜迭姬,卓惊弦和七秀公子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