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烟看一眼她谨慎的模样,板着一张脸,已看不出昨日失态。
“怎么我很可怕么?”
“没……”苏小昭怔怔,这似乎还是平日的师姐……
颜如烟冷冷哼一声,她平时再凶,师姐妹们再怕她,苏小昭都没有怕过她。她实在看不惯她那副谨慎的样子。
“没事就赶紧练舞,别到处乱跑!”
“是……”
她松了一口气,不管昨天颜师姐是一时失态还是真情流露,不管今天的转变是因为什么,只要恢复平日的状态就好。哪怕只是表面,她实在没有精力去应付更多的变动。
“跟我过来。”
苏小昭跟着走了一路,却疑惑地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水云坊,“师姐,我们不是去水云坊练舞吗?”
“我们是去练舞,但不去水云坊。”
苏小昭疑惑着,水云坊三面水楼环台,弟子一向是在那里练舞——突然她停住脚,看着前面的目的地,显出几分诧异。
“——这里,不是……步莲台……”——这是弟子习剑之处,她本是不被允许到这里来……
颜如烟回身,“我在七秀坊的年月比你久得多,知道这里是步莲台。”——还是这种冰冷凶悍的风格比较像颜如烟,虽然苏小昭并没有被虐的嗜好。
她看一眼迟疑着的苏小昭,干脆伸手拉过她直走上步莲台长长的台阶,上面正在习剑的弟子看到她们都笑嘻嘻地停下,有人笑着端了一对双剑上来,“师姐。”
颜如烟的脸色并不怎么好,接过剑,递给苏小昭——“拿着。”
她一怔,只能愣愣接过。
——这是……
一旁的是姐妹们已经笑嘻嘻地冲她挤眉弄眼还有人干脆鼓掌祝贺——苏小昭愕然转头去看颜如烟——颜师姐的脸依然很臭。
“从今天起你开始习剑,我教你。”
“……”
玉师姐也在一旁,笑问道:“高兴么,这个犟瓜头总算肯给你开这道门了。”
“……高兴……”才怪啊,亲!
其实一直以来,并不是颜如烟不允许苏小昭习剑,而是苏小昭借着颜如烟这个挡箭牌可以避开习剑——她是有功夫在身的人,练舞尚能蒙混,若是习剑却有被明眼人瞧出端倪的危险——
“师姐这是……”
颜如烟面上似乎有几分不甘,却终被掩饰了去,“我一直都觉得你的资质不适合习剑,只要留在秀坊自然可以安稳度日不受伤害。但是现在似乎也不得不让你学会保护自己了——不过你要记住,跳舞跳不好不会死人,若是剑用不好,却是会没命的。你要比过去更努力的去学,再苦再累也不能逃避,懂么?”
她愣愣的托着手中剑,眼前那个严厉冷酷的颜师姐却仿佛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她一直都是以这样的心爱护着她的吗……那些严厉责骂,呼来喝去后面,这才是她的用心……
——跳舞跳不好不会死人,若是剑用不好,却是会没命的。
心中逐渐溢满的温暖和愧疚掺杂在一起却让人心头楚涩,因为这些关怀爱护都是她期骗来的。苏小昭只是一个壳子,一旦毁去这层壳子,建在上面的一切也终将没有立足之地。她压下心里那些感觉,只能若无其事问,“为什么现在要学?我要出秀坊吗?”
颜如烟眉头的结几乎已经拧得要解不开了,无奈道:“现在开始学都已经嫌晚了,不过没关系,我会在路上教你——”
“——路上?”
看一眼苏小昭她就叹一口气,“真不知道公子怎么想的——对,我们要出门,出远门,去长安。”
“——”
——咩?
苏小昭一直都知道花楼公子是有能耐的……没错,没能耐他也当不上花楼当家,没把握他也不会给她承诺。但是……他的手是怎么伸到七秀坊来的?
待被颜如烟操练一番,才跟她去见了七秀公子,幸好,练武的事终究急不得,只能按部就班从基础开始教,不然以颜如烟现在这般急躁活脱脱得累散了她这把骨头。
漪公子此时依然一派悠然,红衫垂地懒在榻上,一口茶水一打扇子,一边吩咐花年花岁该准备什么行装。
直到苏小昭跟着颜如烟走进听香坊,花年花岁那厢还在喋喋,“——公子先前不是说今年不去名剑大会了么,这么突然又要走,连点准备的时间也不给,还不带我们去……”——这才是最可恶的!
“我本是不想去,谁让叶大公子这么锲而不舍帖子一张接着一张的往这儿送呢。若你们也去了,谁替我打点坊里的事?”
“嘁——”花年花岁皱眉头皱鼻子,整张脸都要皱在一起,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这样,总是留下她们在坊里看家,都没有机会出去转一转……
可是不满归不满,苏小昭和颜如烟来了,她们在弟子面前还是要给公子面子的。便不再念叨自去整理行装。
说起这名剑大会,起初是藏剑山庄所办,每隔十年就会铸出一把当世无双的宝剑赠给当时江湖上最有名望,武功剑法最高的剑客,目的本是以剑会友。但此举却与百年历史的霸刀山庄的鸣刀大会性质相同,碰个正着,霸刀山庄自是不会轻与。
几十年下来,这名剑大会竟成为江湖上最大的盛事之一,且由十年变作三年,更已不再是藏剑山庄一家之事,改为每次选出江湖中有名望的几个门派一起主持。因而举办地点也由扬州改为各地轮流,今年便设在长安。
七秀坊与藏剑山庄同在扬州,本是关系不错的。只是七秀弟子皆为女子,对这已经渐渐变了初衷,争名夺利的事不十分感兴趣,便嫌路途遥远干脆不去凑热闹。
无奈漪公子身旁石桌上已堆了一堆帖子,似乎每个门派都觉得七秀坊就算不去夺筹也得去添彩似的——名剑英雄美人,有了名剑英雄,怎么能缺美人?
漪公子见颜如烟和苏小昭来了,示意她们坐下,颇感兴趣地问:“教的怎么样了?”
颜如烟磨牙,这般语气这般兴趣,根本是等着看笑话罢了!
她挤出四个字:“时日尚短!”
“才一日,当然短。”漪公子漫不经心,颜如烟却怎么听都觉得他在笑她这主意有多蠢——练武功,是一天半日能学会的么?
她知道,过去是她拦着苏小昭不让学的,她自作自受好了吧!
“行了,你愿教就教着吧。”漪公子依然漫不经心,显然根本就不对此抱什么看法。
颜如烟还是没忍住,“公子,小缺这般手无缚鸡之力,干嘛非要带她?带别人不行么??”
漪公子倒露出三分惊奇,“怎么说的好像要去龙潭虎穴一样?这么多师姐妹跟她一起,会有什么事么?”笑容一转换了三分宠爱地对苏小昭笑了笑,“小昭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就当去玩的,见识见识也好。”
他一笑,苏小昭就不自觉跟着微微腼腆笑起来,颜如烟看得满心不爽终于一拍桌子蓦地站起来,“名剑大会那么多青年名俊你就不怕小缺被哪个给拐走了??!”
“……”
“……”
两道目光惊奇又无语无语又惊奇地化作一滩尴尬和囧然,颜如烟现在想干脆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明明已经决定了的,得慢慢来,不然会把小缺给吓跑了的……如昨天一般惊悚着落荒而逃的苏小昭,她可不想再见到。
苏小昭已经被吓到了……她默默地,默默地,感到头顶的压力又增加了……
她绝对是流年犯煞——还是一滩乱七八糟一塌糊涂的桃花煞。
“公子,廖千良廖镖头到访。”
弟子的一声通报打破了尴尬,漪公子直起身敛一下半松的领口,顿时懒散尽散,一派得体的魅姿,微冷疏离。
“请。”
既有客到,颜如烟和苏小昭作为七秀弟子自然起身站到一侧,便见一位端正男子大步走进,步子里透出几分急切——
“秀公!听说你也要去长安?那太巧了!不如我们一路,路上做个伴吧!”
他脸上的兴奋不是问题,眼里的痴迷也不是问题……(大概?)
但是他——廖镖头?
苏小昭看过去,漪公子依然笑靥如魅,对眼前人的激动既习以为常又混不在意,“怎么你要去长安?”
“是啊,凤翔赌庄有趟镖往长安,虽然按规矩不太合适,但既然是名门七秀的人,有我担保想必凤翔赌庄也不会反对!”
漪公子无可无不可地一笑,便足够花了眼前人的眼——
“也好,我秀坊都是娇滴滴的姑娘家,这么远的路途,跟你们一起也安全些。”
那廖千良几乎就要欢欣鼓舞起来,苏小昭却默默地,默默地开始葱白起某些人来……他的手,到底伸的有多长啊?
如七秀公子所言,名剑大会那种刀光剑影争名夺利的地方,与他们七秀坊是无干的。一群姑娘家,去争那些名头干什么?无非去添彩助兴而已。
如今既有镖局一行同行,安全无忧,可就大大节省了七秀的人力。因为凤翔赌庄急于发镖,他们也就配合,一起轻装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