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心期千劫在 (纤月黄昏)

前来接应的貔貅堂护卫名叫裴凌，虽然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但嘴巴倒不木讷，一路向子湘解释：“这个地方是大王早就选好的，堂主一来大凤，就着手建设貔貅堂。为了防止外敌窥视或入侵，我们没有驱逐这里的野兽，也没有改建道路，而是让谷外保持原有的形状。陌生人很难走进这里，但到了谷中，王爷会看到另一番景象。”
“哦？”子湘大感兴趣，“什么景象？花光水色、风景宜人？”
“那倒没有。”裴凌暗自皱了皱眉，果然是执绔子弟，只知道风花雪月，“貔貅堂是杀手组织，与那些花花草草没有关系。但堂主酷爱青松与翠竹，恰巧这谷中原来便有，所以稍稍修饰了一下，看起来幽静、肃穆，也利于隐藏。”
子湘这时才想到正经问题：“你们堂主呢？怎么不出来迎接本王？”
“堂主不在。”
“嗯？”子湘拧眉，极其不悦，“他去哪里了？出去执行任务？”
“没有，堂主独自去了大凤京城拂云，说是上次在京城被抓，掉了什么东西，他去找了。”
子湘脸一沉，暗道王兄难道没有给他新的任务？他怎么可能那么自由，一个人溜去拂云找自己的东西？
“他去了多久了？”声音里带着质问的味道。
裴凌见他脸色不善，声音低下去：“回王爷，堂主去了半个多月了。”
“这么长时间？没消息来么？”
“……。没有。”
“那堂中是谁在负责？”
“是殊离，还有沐央。”
“殊离……”子湘想起一年前看到苍夜时，他身边有两个年轻人，一个叫殊离、一个叫明轩，两人和苍夜一样出自无极，被子涵派给苍夜当手下。
“沐央是谁？”
“他曾经是天鹰教的手下，来自东海之滨，喜欢钻研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医术、相术、天文地理、奇门遁甲之类，但样样都不精通。堂主救过他的命，他就死心塌地跟着堂主了。这个人性子孤僻，很不合群，偏偏就是听堂主的话。”裴凌如数家珍，“上次堂主被萧暮寒下了酥骨散的毒，还下了一种不知名的毒药，让人元气耗损、提不起精神。沐央为了给堂主解毒，还在自己身上试药。”
子湘心里极不舒服，像硌了一块石头似的。这些人为什么都要为苍夜卖命？他有什么值得人尊敬的地方？多半蛇鼠一窝，这沐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到了谷中，子湘才发现，这山谷果然如裴凌所说，遍植青松翠竹，林深幽谧，与世隔绝，让人无法想象这里是一个杀手组织的总坛。
他一见殊离就发现这年轻人特别苍白孱弱，与他之前所见的完全不同。殊离拜过子湘，看出他眼里的疑惑，向他解释，上次被萧暮寒抓住，他已废了武功。
子湘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讥诮，都已经成了废物，苍夜还留着他？还让他主管堂务？
然后他看到那个被称为性子孤僻的沐央，发现此人高鼻薄唇、眼睛是灰色的，皮肤特别白，几乎可以看到皮肤下细细的血管。
堂中众人见到子湘都行跪拜礼，恭敬地称一声王爷，只有他眼角上挑，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微微躬了躬身。
子湘怒气上涌，却没有发作，只是从身边取出一枚子涵亲赐的金牌，傲然对众人道：“本王奉大王之命前来，是大王的钦差。以后苍夜在，你们服从他的命令，他若不在，就服从本王的命令。”
众人哪里敢置疑他的说法？又暗想，堂主毕竟不是大王的亲兄弟，大王看来仍然信不过他，所以要派子湘前来。虽然不服，却也敢怒不敢言。
殊离微微蹙眉，心里闪过一丝阴影，却只是垂首应了声“是”，再无话说。
沐央冷冷地道：• •“你们都是黎国人，我不是，我是与苍夜投缘才加入貔貅堂的，你们的规矩我不管，我只听他一个人的命令。”
子湘盯着他，目光冷厉：“那你是哪国人？大凤人么？甘心依附外族，对抗自己人？”
“我不是。”沐央淡淡一笑，那一笑说不出的孤傲，却又隐隐有种落寞的味道，“我来自异域，一个你们不认识的地方。”
子湘听他说不是大凤人，心里的气才顺了点。
他在雁宿谷住下，一边盘查貔貅堂内部事务，俨然有掌管之势，一边依然命侍卫传递南宫世家那边的消息。
转眼又是十天过去了，苍夜没有回来，南宫世家那边也没有消息。子湘几乎心灰意冷，想下令撤回侍卫了。但又想到这是王兄的命令，自己无权置喙，只能作罢。
殊离与沐央都避着他，不想与他正面接触，除非被他找到，否则不会在他面前出现。他发现貔貅堂藏着很多关于大凤武林的资料，各门各派都有，看着竟觉得特别有趣，所以也不嫌烦闷。
除此之外，他还与侍卫在山中猎奇，发现很多珍禽异兽、奇花异草，更加觉得此行不亏。
又一日，子湘正坐在堂内品茶，外面有人来报，说无极魁首独孤玄派人来了。子湘一愣，隐隐觉得来人有什么重要的事。他命侍卫叫人进来。
来人是无极侍从衍卫，平日服侍独孤玄的。他认识子湘，见子湘在此，连忙上前叩拜。子湘道：“你奉孤独玄的命令而来？来此何事？”
衍卫不知道子湘为什么在此，微露疑惑。子湘道：“本王奉大王之命来查看貔貅堂的事务，短暂居留，很快就回。现在苍夜不在，貔貅堂由本王负责，你有事但说无妨，在本王面前什么都不必隐瞒。”
“是，属下奉玄爷之命，来给夜堂主送解药。”
“什么解药？苍夜中毒了？”
“是……”衍卫犹豫了一下，想到眼前之人是大王备受宠爱的亲弟弟，也就没有隐瞒，“是噬狂。”
子湘听到噬狂两字，心中顿时一动。他知道无极有两种毒药，一是焚心，二是噬狂，是用来控制那些独孤玄需要利用，却又认为难以驾驭的人的。
孤独玄竟给苍夜下噬狂？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王兄的意思？如果苍夜服不到解药，是不是就会毒发身亡？
一丝阴毒的笑意从子湘眼里掠过。
第六十八章 噬血如狂
“解药留下，你可以回去了。想来苍夜自己知道毒发的期限，他会及时赶回来的。”带着淡淡的困惑与担忧，子湘目注衍卫，“本王知道独孤魁首对大王忠心耿耿，可苍夜是他自己教出来的弟子，难道他还不放心么？用这种手段，未免让苍夜寒了心。”
衍卫听得神情一动，似乎诧异子湘这样替人着想，微微垂首道：“王爷体恤下臣，是夜之福。属下回去一定将王爷的话转告玄爷，只是这是玄爷的决定，属下没有置喙的余地。”
子湘点头，表示理解。
衍卫深深一躬：“药已送到，属下即刻返回了。”
子湘心道，无极的人真是怪胎，来无影去无踪，连片刻都不肯逗留。再一想他们本来就是被训练得像机器一样的人，除了执行任务，他们还懂什么？
看着衍卫离去，子湘唇边缓缓勾起一个阴冷的笑容。苍夜，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是独孤玄给你下的毒，我只是碰巧拿到解药，而你又不在堂中，我不小心弄丢了解药，如此而已。
他站起身，走到窗口。窗外是一个小小的湖泊，他随手一扔，把那粒解药丢进水里，然后轻轻拍了拍手，像拂去手上一点灰尘，转身出门，仰首看天。
他在心里大笑，笑得畅快淋漓。
可是就在当天，他派在晏城的侍卫带了一名王宫侍卫回来，那侍卫面无表情地向他叩首：“王爷无故失踪，被大王发现，大王大发雷霆。王府管家道，王爷带了几名侍卫到江南来了，大王料到王爷是为了南宫雨陌的事，所以命属下追到晏城。大王下令，只要找到王爷的行踪，便是……”感觉头顶的空气开始变得稀薄，他呼吸窒了窒，“便是押也要把王爷押回去。”

子湘狠狠握拳，一拳砸在桌上，终不敢放肆，只用了五分力：“本王即刻回去！”
侍卫悄悄松口气：“多谢王爷，请王爷随属下启程吧。”
踏上归程的子湘，心里布满阴霾。他不知道南宫雨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没有回家。是遇到了什么意外？生病了？受伤了？还是……不可能已被王兄抓到，否则他早就下令撤回修刃了。那会是什么原因呢？他想不明白。
当初满腔恨意，一口气堵在胸口，恨不得立刻抓住她，狠狠蹂躏。可是见不到人，心里又没来由地着慌。那双秋水般明净的眼睛总是时不时浮现在他脑海里，让他失神。
这个女人，让他百抓挠肠般难受。
晏城，南宫家，南宫恒正在书房里踱步，面容沉重。这么多天过去了，俊儿与雨儿还是杳无音讯，而丐帮那边也没消息传来，他与南宫夫人忧心如焚。南宫家那些叔侄子弟都纷纷嚷着要杀到黎国去，被南宫恒制止了。
让南宫恒不明白的是，假如是貔貅堂抓了他一对儿女，他们的用意是什么，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表示？
“南宫家主，老叫化子来了，你也不出来迎接一下？”门派突然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中气十足。
丐帮帮主仲鸣昆穿一身褐布衣裳，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南宫恒面前，头发张扬地飘在脑后，双眸炯炯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