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明似是犹豫了一下,她走到陆贞床前看了一眼,“好吧,你帮我好好看着她。”
小宫女利落地回答着:“放心吧,一切有我呢。”
没多久,房内又是一片安静。陆贞这才睁开了眼,原来她一直都没睡着,她轻声说:“麻烦你帮我把那支香点上。”
小宫女麻利地点完了香,又问:“大人还有什么吩咐?”陆贞摆了摆手,不再说话。香气开始弥漫上来,陆贞抵挡着自己的睡意,咬着手面不做声,过了片刻,回头去看那小宫女,果然已经睡着了。她放下心来,小步悄声走出门去。
她才休息了几日,走到外面就累得让她不得不靠在走廊墙壁上喘气不已。奇怪的是,这个陌生的宫室走廊上,竟然空无一人。她也不多想,扶着墙壁,艰难地往外走去。走到一半,转角处突然传来女子的谈话声,陆贞生怕自己功亏一篑,眼见旁边有一个没有点灯的房间,赶紧推门而入,躲了进去。
这个房间看起来是一个男人的房间,墙上还挂着宝剑。陆贞转过身来,惊讶地看到墙角有一整面架子,上面放置着各式各样的观音像,有玉的,有瓷的,有青铜的,有金的……每尊都是造型精美,神态飘逸。
她好奇地走近了看看,喃喃自语,“奇怪,这些观音像,好像在哪儿见过?”
但也没时间多想,听到走廊外宫女们的声音渐渐消失,她赶紧从屋里走出来,一路走出这座宫殿。直到走出殿外,她才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却诧异地看到殿门口挂着“修文殿”的匾额,大吃一惊,“修文殿,这不是太子的寝宫吗?”
一阵寒风吹过,让陆贞不禁瑟瑟发抖,她裹紧了衣服,快步走在宫道上,脑子里还想着:“我怎么会在修文殿?对了,那里也是阿展住的地方,一定是他托人照顾我的。不对,那他怎么今天一天都没出现过?难道……还有萧贵妃,她一心想要除掉我,这次又怎么肯放过我?我现在应该去哪儿?是去青镜殿,还是去司宝司?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顶轿子出现在她的后方,“闲人回避”的声音响起,但她心慌意乱之下,完全没有注意。
就在她还在担忧着高展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将她大力推倒在地上,一个宫女的声音很快响起,“让开!”
陆贞重重摔在了地上,还没抬起头耳边就听到那宫女又说:“哪儿跑来的野丫头,连尚仪大人的车驾都不知道回避!”
她心里一惊,挣扎着爬起身,果然听到王尚仪在发话,“等等,停轿。”
王尚仪从轿子里缓缓走出来,语带讥诮,“呦,这不是我们的陆贞陆大人吗?”
冤家路窄,陆贞只能又跪在了地上,“罪官陆贞,参见尚仪大人。”
王尚仪却上前用两只手指轻佻地托起陆贞的脸,“你倒是好得快,两三天工夫就能跑能跳了。怎么,不留在修文殿里好好享福,大冷天的晚上到处乱走,也不怕贵人们心痛?”
陆贞也顾不上她话里的讽刺,战战兢兢地说:“大人,陆贞知罪,陆贞那晚已经昏倒,实在不知自己是不是已经跪完了十二个时辰……”
王尚仪冷笑着说:“跪不跪完有什么关系?现在这当口,全宫上下,只怕连皇上和太后,都不敢说您一个重字……哦,您看我怎么忘了,竟然还让您跪在这儿,要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了,这是多大的罪过啊,你们还不赶快扶陆大人起来!”
陆贞被宫女们大力地拉起了身,踉跄了一下,疑惑地说:“大人,您在说些什么啊?我根本听不懂……”
王尚仪看这副模样,心中更是恨,这狐媚子,这么会做戏,自己以前竟然没发觉出来。那日太子为了她,都冲去找贵妃娘娘兴师问罪,白白让贵妃娘娘伤心了许久,她竟然好意思装自己不知道。王尚仪拿腔作势地说:“您就不用再装了,太子殿下都亲手把您抱回修文殿去了,难道我们娘娘还敢再治您罪不成?陆大人,你大人有大量,本座之前有得罪您的地方,还请恕罪啊。”
陆贞迷惑地说:“太子殿下救了我?不对,我明明记得,是高展救了我啊?”
王尚仪脸一沉,“大胆!竟敢直呼太子殿下名讳!”她转念一想,出言讥讽,“哦,听你叫得那么顺口,想必你也正得殿下欢心,随便什么都敢乱叫吧!”
陆贞这下呆住了,“太子?不不不,高展只是修文殿的一个小侍卫……”
王尚仪看她这么惊讶,倒真不像做戏,突然想了明白,哈哈大笑,“连你也不知道?哈哈哈,我们太子殿下不愧是风流名士,居然还会照着戏本子玩什么游龙戏凤的段子……”
她边笑边回了轿子,又揭开了帘子看向了陆贞,“恭喜你,只怕不久,我就得称一声侧妃娘娘了。”
眼看王尚仪的轿子越走越远,陆贞整个人还处在震惊中,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阿展他不是什么太子,他不会是太子!”
她发足在宫道上狂奔起来,满心只想:他怎么会成了太子?是了,难怪他不让自己和太后走得太近,难怪长公主都会帮自己说话,难怪他说自己叫高展,高展高湛,不是一个音吗?自己真傻,竟被他骗了这么久!他,把自己当什么了?
第29章:前尘
凌厉的风从身边呼呼经过,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响,眼泪模糊了视线,放眼望去,只觉得遍地琼瑶,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也不知奔跑了多久,陆贞看到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自己跑来,她下意识地往他身边跟去,那人着急地一把冲上前抱住了她,欣喜叫着:“阿贞。”
陆贞泪眼模糊地看着他,“阿展!”
高湛又上下担忧地看着她,“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一句话将陆贞又拉回了现实之中,她思绪万千,一把推开了高展,问他:“等一等,我有话要问你。”迟疑了片刻,她看着他说:“阿展,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救了我?”
高湛并不知陆贞之前的遭遇,只是点了点头,陆贞顿觉一阵心凉,闭上了眼睛,艰难说出,“那……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高湛看她神色不大对劲,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阿贞,你听我解释,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他话音未落,身后大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宫女高兴地跑到他前面跪了下来,“参见太子!”
她又赶紧看向了门内喊道:“还不开门,殿下回来了!”陆贞缓缓转过头去,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跑回了修文殿的殿门前。
她呆呆地看着一群人涌了出来,跪在了高湛的面前,“恭迎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这声音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回想,提醒着她自己和他之间有多么的远。
她睁大了眼睛看向了高湛,高湛急急地说:“你别生气,你先听我解释……”却见陆贞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两滴眼泪挣扎着从眼角里掉落下来。
陆贞慢慢地从他的手里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也随即跪倒在了地上,冷冰冰地说:“司宝司陆贞,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湛不可置信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陆贞,她始终低着头不再看他,一时之间,就好像被人全部抽走了自己的力气。他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众人虽然都不明所以,但太子有命,没人敢不从。
他看众人都走远了,连忙从地上拉起了陆贞,“阿贞,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我知道你说过,你最恨别人骗你。可是,你能让我好好解释一下吗?”
陆贞麻木地任由他拉着,高湛又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他拉着陆贞一路往太液池走去,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了两人的身上,倒像极了两个白头人。
陆贞只是愣着,无谓地听着高湛说着话,高湛说了许久,最后说道:“后来的情况,你也都知道了,娄太后对我严加防范,我也是为了不拖累你,才一直隐瞒了我的真实身份。阿贞,对不起。”
他本以为自己将一切都全部托盘告知,陆贞应该不会和自己再计较,可是却等不到陆贞的半句回话,他赶紧推了下陆贞,“阿贞?”
陆贞回过神,木木地看向了高湛,“奴婢拜谢太子殿下关怀之情,如此深情厚谊,奴婢就算粉身碎骨也难以回报。”
高湛看她这般,一阵难过,长叹了一口气,“我的确不应该骗你,早知如此,我第一次在宫里见到你的时候,就应当告诉你实话。”
陆贞却怎么也不相信他,只是说道:“太子殿下深谋远虑,若有什么不愿意告诉奴婢的,那也是因为奴婢愚笨,不配上闻天机。”
高湛无力地跌坐到雪地上,“阿贞,你要是生我的气,尽管骂我好了,只求你别再这样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了。”
陆贞淡淡一笑,“奴婢不敢,殿下不仅是奴婢的救命恩人,还是一言九鼎的太子,奴婢哪敢冒犯您?”这笑比哭还难看。
高湛一脸的痛苦,“阿贞!你不高兴,你难过,我都可以理解,只是请你回想一下我们当初在宫外的日子。那会儿,我们只是素昧平生,可也互相信任。而且在破庙里的时候,你不是也曾说过我们最好不要追问各自的秘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