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姑姑看她心意已决,也不震惊,说了几句话,看陆贞准备去司宝司了,就先告辞了。丹娘又进来帮陆贞换好了衣服,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姐姐,这几天,宫里老有人议论你被罚跪的事,你要听到了,千万别往心里去……”
陆贞听在耳里,只是略微一愣,很快就回过神来,淡淡一笑,说道:“怕什么?我受了那么重的罚,居然还能活得好好的,这本身就已经说明这一次赢的是我,而不是萧贵妃。”
她昂起头,大步走出了门,吩咐道:“走,多带两个人,跟我一起去司宝司。”
她这次专门没有坐轿,一身华服,带着青镜殿的宫女一路缓缓往司宝司走去,她就是让所有人看到,她陆贞还活着,并且还要继续在这宫里活下去!
沿途果然有宫女见到她,都凑到一边小声地议论起来,陆贞完全不在意,一径走到了司宝司的门口,刚好这时有宫女从门里走出来,看到她来了,竟然是愣住了。
陆贞扬起了眉,“怎么,不认识我了?”
她说了这一句话,庭院里的人已经听见,玲珑和琳琅连忙带着众宫女迎出门来,“恭迎掌珍大人!”
陆贞故意让她们跪在地上良久,又回头冷冷看向了自己身后那些议论自己的人,那些人看她目光寒冷,吓得赶紧住了口,陆贞这才说道:“我病了这么多天,司里的事没有落下什么吧?”
玲珑抬头答道:“请大人放心,奴婢们尽忠职守,绝无半点懈怠。”
陆贞看着她,微微一笑,话里带话地说:“那就好。你们都是聪明人,知道在这内宫里面,唯一的生存法则就是少说话、多做事!”这话分明是说给身后的人听的了,那些人自觉没趣,讪讪地都走远了。
陆贞这才一挥手,整个司宝司的人都胆战心惊地跟在她的身后走进了门,陆贞捏着身边丹娘的手,轻轻地说:“丹娘,你看,只要挺起胸膛,就没人敢笑我们!”
她许久未回,一来就去巡查了库房,走了一个来回,想起一个疑问,问向了一旁的玲珑,“前些天我去营造部,发现那里有既有管金器的人,也管玉器和管漆器的人,可怎么就没看到专管瓷器的?”
玲珑连忙回答:“大人你有所不知,宫里的瓷器都是由内府局管着的。京城里的刘家和陆家,以前都是在户部挂了号的皇商,专供着宫里的瓷器。只是打从去年年底开始,陆家的瓷窑出了事,内府局的人嫌咱们北齐的瓷器不好,就全从南陈的几个名窑里买货了。”
陆贞听到“陆家”二字,目光一黯,又镇定自若地说:“哦,原来如此。按你这么说,宫里上好的瓷器都收在内府局呢?”
玲珑回答道:“是呀,大人您不是认识内府局的朱少监吗?最好的瓷器,都收在他那边的库里。上次给先皇挑陪送进皇陵的东西,我就亲眼看到一尊鸡首的三足香氯,那雕花镂空,简直是绝了。”
这话听得新鲜,陆贞好奇地问,“镂空雕花的瓷器?还是鸡首的?”
玲珑看她在意,赶紧说:“嗯,最后挑中的东西里就只有那一件瓷器,我记得可清楚了。”
陆贞一下就陷入了沉思,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其他宫女看她在想着什么,也不敢多说话,陪着她站在了原地。许久,她才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道:“不可能,雕花瓷不是在东汉以后,就已经失传了吗?”
但就在这时,琳琅从外面走了进来,施礼道:“大人,娄尚侍请你去一趟她那里。”
陆贞面色一滞,稳稳答道:“好,我马上就过去。”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这回的事闹得如此大,保不住宫里到处是娄家的耳线,让娄尚侍知道也不意外。萧贵妃也还好,若是让娄尚侍怀疑自己和高湛来往密切,照太后那心狠手辣的手段,自己绝对要死无葬身之地。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来遮掩,不然,别说为父亲报仇,这以后自己在宫中的生存都难,就更加别想升到六品女官这一天。
她走在去往娄尚侍住处的路上,心里一直在周密盘算着,又忍不住一阵心酸——我陆贞终有一天,也走上这样用尽心计的道路。
第30章:特殊关系
娄尚侍多日不见陆贞,一看到她进门行了大礼,倒是态度十分和蔼,连忙扶起她,说道:“上回都说了,别跟我这么见外。怎么样,身子都好利索了吗?”
陆贞一脸感激地看着她,“没什么问题了,谢谢大人关心。”话里仍是客客气气的。
娄尚侍叹了口气,“唉,也是我那天出了宫,才叫王璇钻了个大空子。”怜惜地看着她,目光里却略有严厉,“皇上虽然下了旨叫大家封口,可是本座听说,那天是太子殿下救了你?”
陆贞一惊,果然瞒不了她,索性承认,“大人您也知道了?”
娄尚侍似笑非笑地说:“陆贞啊陆贞,你瞒得可真紧,本座以为长公主送您进宫是为了让你好好服侍皇上,没想到你的目标居然是太子殿下。”
陆贞看她这种神色,心中为之一凛,“大人你误会了,我和太子殿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娄尚侍却不信她,“还想瞒我?那会在太液池边,本座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此言一出,陆贞顿时醒悟过来那日高湛为何反口说得那般严重,他若不那么说,自己和他都免不了就这么死定了。
她急中生智,故作神秘地说:“大人您误会了,那一晚我是跟太子殿下在太液池见过面,不过那可不是我的意思。”右手食指指了指上面,微笑着摇了摇头。
娄尚侍仔细一想,恍然大悟道:“你是说皇上叫你故意那样做的?”
陆贞看她果然顺着自己的意思去想了,又正了正身体,淡淡地说:“大人,我可什么也没说。”娄尚侍连忙点头称是,“好,好,我明白了。”又笑着释然道:“太子最近风头正盛,皇上这步棋,走得可真长远。”
陆贞也笑着附和,“可不是吗?反正太子都已经出宫了,我的事也就算告一段落了。”
这话又坚定了娄尚侍之心,她快意地说:“别的事我不管,可这一次你能叫萧贵妃和王璇又吃了次暗亏,还真是好本事。”
陆贞连忙说:“大人言重了,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全内侍局里就属大人您最关照我?”
娄尚侍十分满意,“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帮着我看看今年开春的采买单子,到时候出宫采买的时候也能帮我出个主意。”
杨姑姑得知娄尚侍让陆贞参与了采买以后,大吃一惊,“娄尚侍让你帮着看采买单子?那她还真是开始把你当自己人了。”
陆贞倒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姑姑您说明白点?”
杨姑姑点着她的脑门,“娄尚侍之所以能一直这么风光,就是因为她的上头除了有太后娘娘这尊大佛,自己手里还管着内侍局的采买,每年内宫里的衣料、炭米、金银,哪样不是油水大得惊人?上次户部来内侍局清账,就数你的司宝司没一点问题。我看她这是看中了你理账的本事,准备好好用用你了。”
她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陆贞在一旁连连点头。
杨姑姑不忘嘱咐她,“你可得警醒着点,千万别为了点蝇头小利就把自己折了进去。唉,你虽然口口声声说要凭自己的本事升官,可要夹在娄尚侍和王尚仪的手指缝里往外钻,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陆贞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微笑着说:“你放心吧,今儿我已经告诉了娄尚侍好几个便宜的货源,今年她肯定能大赚一笔。再说,现在她以为我是皇上派去监视太子的人,就算我出了点小纰漏,她也肯定不会把我怎么着的。”
杨姑姑一愣,“你说你是皇上派去的人?”转念很快就想明白了,“你是为了替太子摘清麻烦才这样说的吧。唉,不是说得好好的,要把他忘了吗?你怎么还是老想着帮他呀?”
陆贞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却不承认,“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习惯了吧。”不过她很快又看着杨姑姑说:“不过,这样对我也没坏处,姑姑您说是不是?”杨姑姑一阵无奈,只能不再说了。陆贞的脾气她也摸透了,她要不承认,自己怎么说也没用。
第二日陆贞早有打算,一早就去了内务局找朱少监,朱少监有些意外,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笑呵呵地问她:“听说你在司宝司干得挺好的,怎么今天又想着来看我?”
陆贞和他边走边说:“其实早就想来看大叔您了,前回给皇上烧第二批白瓷的时候,我还特地问师傅们来着,结果您那会出宫办事去了吗,我就把送您的茶叶交给你下面的人了,怎么样,大叔觉得那茶还成吗?”
朱少监撇着眼睛看她,带着笑意,“你这是故意考我吧?那可是赣州知府专门上进给太后的闻林云雾!看来您最近得了不少赏赐?”
陆贞嗔道:“那也只是借花献佛而已。不过大叔,我这么讨好您,可您对我,却没那么好。”
朱少监赶紧说:“嗬?瞧你这话说的。我对你要不好,能让你三天两头到我们内府局乱转?能把陶窑借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