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某想请陛下留在珠影城中一段时间,若是陛下肯留在珠影城一段时间,便是对这一城百姓最好的庇佑,还请陛下不要推拒。”
百里乐正想了想,道:“那我便多留几日,请城主也趁这几日快做准备吧,我想傅元道是按捺不住了。”
只是百里乐正虽然答应了要留在珠影城,当晚却收到一封王梦惜送来的密信,信上说苏清谷被魏延困在莫洛城中,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王梦惜又无法脱身,请他快派人去支援苏清谷。于是当夜百里乐正便离开了珠影城,只是留下了鹤唳和谢樱樱在珠影城中。
鹤唳依旧是易容成百里乐正的样子,倒是神不知鬼不觉。百里乐正走后第三日,珠影城的探子回报,说傅元道在三十里外驻扎了军队,似乎随时都要进攻的样子。珠影城城墙低矮,若是进攻只怕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攻下,但如今加固城墙不但时间上来不及,而且若是被傅元道发觉,只怕立刻便会杀过来。
孙楚惶恐得夜不能寐,却未想出什么好办法,谢樱樱却忽然毛遂自荐,说是有个办法可以解一时之困,但需要几百把锄头。孙楚如今是病急乱投医,当下派人去搜集了几百把锄头,然后谢樱樱又借了几百士兵,接着便让这些士兵穿上平民百姓的衣服出了城。
接下来的事情让孙楚看傻了:谢樱樱给这些人每人一把锄头,一把种子,然后让他们在城门外面刨地。然而过了一会儿,孙楚便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这城外的土地十分瓷实,被锄头刨过之后就变得十分松软,脚踩在上面都会陷下去,若是傅元道领兵进攻,这片松软的土地就会让他们卸了冲杀之势。而且即便傅元道发现这几百人的行为古怪,也不能肯定孙楚他们知晓了西通要进攻的意图,所以不会贸然进攻。
之后谢樱樱又让孙楚准备了一些三棱钉之类的东西埋在土里,若是有人踩在上面定是疼痛难忍。如此过了两天,城外的土地便都已经松动过了,远看绝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孙楚也放心了一些。
又说这傅元道本来想将君崇和百里乐正一同杀掉,如今君崇走了,他若杀了百里乐正便会处于劣势,所以想等百里乐正离开之后再攻城,但偏这百里乐正竟然连住了几日都没有走,西通国内又起内乱,傅元道终于等不及,于是只得先放下了珠影城,调兵回国。
这几日西通国内反王四起,都顶着要匡扶社稷的名头,要杀傅元道,让燕易亲政。这傅元道心中不禁琢磨为何这么多反王都趁这个时候起兵?这是不是燕易所为?
这二十多年,他试探了燕易无数次,但每一次都下不了决心杀他,因为他是天子,天子可以让傅元道做什么都名正言顺,只是若此时反王之事真是燕易所谋,那他的命便一刻也不能留了。便是不是燕易所谋,如今反王都顶着要匡扶皇室的名头,燕易留着也是祸害。
只是傅元道刚刚动了杀燕易的心思,宫中便传出燕易寝宫失火的消息,而燕易其人竟然是下落不明了。
78一国之君
这是谢家在容城的别院,先前谢家鼎盛的时候,这别院便是没有主人的时候也奴仆成群。别院的后花园里种着几株樱桃树,在这樱桃树成长的年轮之中,藏着一个人的少年时光。
如今谢家没落了,这别院便再也没有人打理了,渐渐长了杂草,渐渐添了断壁颓垣,渐渐琉璃瓦也失了色泽,只是那几株樱花却开得极好,并不在意这些凡事的荣辱、兴盛与衰落。
此时此刻,在一株樱树旁站着一个白衫男子,男子眉若春山,眼若琉璃,只是嘴唇轻轻抿着。樱树下已经被挖开了,一丈多深的坑里静静躺着一个一米多长的小木箱,因为年代久远,雨水腐蚀等原因,那小木箱已经有多处腐烂了。
百里乐正离开珠影城之前,谢樱樱曾经告诉他:我的过去埋在谢家别院的一棵樱树下。之后他带兵去支援苏清谷,以为谢樱樱会如同先前许多次一般再次回到容城,再次回到东阳宫中。只是昨日鹤唳的消息传到他的手上,上面说:回国途中遇刺杀,谢樱樱坠崖失踪。
他虽然派了人去找,却已经隐隐不抱希望了,其实从赵妈死后谢樱樱杀人如麻开始,他便知道事情变了。如今她失踪了,他很惆怅,却知道她迟早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再次出现在归元大陆之中,迟早。
只是他总忍不住想着她说所的过去,于是今夜便忍不住来到这个她生活了许多年的别院之中,挖开了一棵与过去纠结缠绕的樱树,挖出了谢樱樱的过去。他双手捧起了那并不重的木箱放在地上,然后缓缓打开。
一股腐臭的味道漫延到了空气中,而箱子里是一个孩童的尸体。时间过了很久,那孩童的尸体已经腐烂得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可是从衣服上却能看出是一个女童。百里乐正闭了闭眼,却并一丝无惊讶之色,他伸手在箱子四角摸了摸,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的字小而稚嫩:谢氏樱樱,病卒于某年某月某日。
那日期却是九年前的,这个小小木箱里的尸体是谢氏樱樱的,真正的谢樱樱死于九年前的一场急病,而现在别人所知的谢樱樱只是顶替了真正谢樱樱存活于世,弃了本来的姓氏与名字,弃了自己的过去和将来。
如今这封存的过去被百里乐正挖了出来,一切都将重新开始转动。
“谢氏樱樱……”男子喃喃自语,眼中都是悲悯的神色。
*
这一年注定是不平静的,四月君阳、黎夏、西通在珠影城中会盟。四月末,西通皇宫起火,西通皇帝燕易下落不明,西通国内各地反王并起,要为皇帝报仇,杀傅元道以惩凶恶。五月,西通已经失踪近百年的传国玉玺忽然现世,引得本来结为一体的各地反王为夺玉玺而兵刃相见,却给了傅元道喘息的机会。
西通国内一片混乱狼藉,傅元道捉襟见肘,这种混乱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十一月雪落之时还没有停息。
黎夏下了第一场雪,天地苍苍茫茫,一夜之间容城变得和气成冰。东阳宫中也烧起了炭火,轻裘缓带的男子看见那火盆愣了一下,继而苦笑。这时却有一团黄色的东西冲进了屋里来,然后十分乖巧可怜地伏在了百里乐正的膝盖上。
“豆子,才几日你怎么就这么胖了。”百里乐正摸了摸豆子的脑袋,颇有些落寞的模样:“以前你主人在的时候,也时常像你这般伏在我膝盖上,她总觉得自己很妖娆,其实我觉得你如今比她还要妖娆上许多。”
豆子哼了一声当做应答,百里乐正摸了摸豆子的脖子,道:“真是胖了,给你主人留的东西全都喂了你。”
豆子又哼了一声,百里乐正却是苦笑:“你那狠心的主人也不知道被拐到哪里去了,我派人天南海北地找也没有找见她,但是等她回来看见你,估计应该很开心,你是不是也想她?”
豆子像是听懂了似的,哀鸣一声趴在地上,两个耳朵也是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百里乐正叹一口气,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感觉:“我堂堂一国之君,没想到如今竟然和你这头畜生谈心,真是想想都觉得窝火。”
“有得是人想要和陛下谈心,只是陛下觉得那些人和谢樱樱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宁愿和一头畜生说话,这可是怨不得别人。”刚刚进门的常青偏巧听了百里乐正那一番话,忍不住开口辩驳。
“这回是什么事?”
常青正了正脸色,把手中的卷轴递过去,道:“是傅元道送来的密信。”
百里乐正打开一看,却是早已经料到信上的内容:“傅元道压制不住西通各反王了,他要君阳和黎夏助他一臂之力。”
常青刚刚退下,葛东门便进了门,他想了又想,终是开了口:“陛下,如今战事将起,谢樱樱之事便请陛下放下罢。”
百里乐正抬眼看他,眼中很平静,却也很坚定:“先生不必担心我。”
“谢樱樱失踪六个月,这六个月里陛下从未放弃寻找她,东门看在眼中,觉得那种情愫已经太过,陛下曾言,说永远不想知道世上感情为何滋味,怎么如今却背弃了自己所言?”
百里乐正沉默了许久,才漠然道:“樱樱的事不需先生操心,我自会处理。”
葛东门眼中神色变幻,终是什么都没有说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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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缓缓驶进了珠影城里,然后融入了人流之中。这辆马车行至一处僻静小巷,从车上下来一个女子,这女子身姿窈窕非常,容貌更是妖娆妩媚,只是她目光锐利,像是时刻提防着别人一般。
“你若是现在离开珠影城,老夫便饶你一命。”巷子里此时并没有人,可是这声音却清清楚楚传进了谢樱樱的耳中。她一惊,转而却是古灵精怪地一笑:“前辈既然不屑与我动手,又何必来为难我,等我做完了我该做的事情,便是您留我,我也要走的。”
“你这女娃子不识好歹!”话音一落,却见远处站着一个人,这人身着青衫,头发披散。他已经有了白发,想来年纪应该是不轻了,只是他的面容却十分年轻,只眼角有两抹细纹。他眨眼便已经移动了十几丈站在了谢樱樱的面前,谢樱樱一惊后退,这人却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