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这一层,谢樱樱便安心下来,一连几日她都过得如履薄冰,如今终于是能放心睡一会儿了,于是也不顾外面的人权势滔天,只大被蒙过头,睡他个天昏地暗。
她再醒时屋里已经暗了下来,刚坐起身侍女便敲门进了屋,服侍谢樱樱梳洗之后,道:“皇上和太子已经乘游船回宫去了,姑娘睡得死,太子殿下便让奴婢转告姑娘,明晚便派人去接姑娘入东阳宫。”
“谢家可有派人来接?”
“谢五公子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那侍女说完,从袖中拿出一根银簪,道:“这是姑娘要的簪子,还请姑娘多加小心。”
这簪子款式普通,只是簪体异常锋利。
谢樱樱接过那簪子插在头上,又收拾了一下情绪才出门去见谢五郎。
且说这谢五郎对谢樱樱是有些心怀忌惮的,试问有哪个女子能让王家九郎求为正妻?可是谢樱樱不但让王九郎求为正妻,却又退了婚,如今又要入太子的东阳宫了。
谢五郎虽然不知其中的细节,却知这谢樱樱绝不是简单之辈,于是此次更是恭敬有加,送了谢樱樱回谢府去。
这谢樱樱一路满面愁容,竟然几次潸然泪下,谢五郎暗中称奇,心道这谢樱樱难道是不愿入宫?这又是为何?
待谢樱樱回了锁香院,赵妈妈和春菱已经在等着了,谢樱樱霎时哭得凄惨无比,三人抱做一处痛哭流涕。
谢五郎摸不着头脑,安慰几句便离开了。
又说这游湖之后,谢家的行为实在惹人猜忌,王崔两家便带了自家家卫前来讨问,王元昭自然也来了谢家,不过却是领了家卫直奔锁香院而来的。
他刚一进门便听得女子凄凄切切的哭声,他疾步进屋,便见谢樱樱拿着簪子往脖子上割,王元昭急忙握住谢樱樱的手,哪知谢樱樱竟然是一心求死,拼命想要挣开,王元昭一慌,便被那簪子刺伤了手。
谢樱樱顿时傻了,急急用手帕去包扎伤口,哭道:“三郎拦我作甚,反倒伤了自己!”
王元昭没料到谢樱樱竟然是一个如此忠贞的人,适才那样的力道,若是他没有拦住,只怕她是必死无疑了。现下又听谢樱樱如此说,他自然是不怨谢樱樱的,反过来还安慰她:“樱樱真是犯傻,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他说完猛地抱住了谢樱樱的肩膀,咬着牙道:“你且放心,将来我必定把你夺回来。”
谢樱樱立时又泣不成声,王元昭好生安慰了她一番,才终于跟着来传话的王家家卫走了。
谢樱樱收了眼泪,又把那染了血的银簪收了起来。
*
对于今日游湖所发生的一切,崔氏是心惊胆战,她以为这谢樱樱意在王元昭,哪知今日竟然勾|搭上了当今太子,之后还不知会如何。
先前她在谢家多次受辱,只怕日后得势也会为难谢家,只是女子嫁人总要娘家帮衬,否则也成不了气候,崔氏想若能收买了谢樱樱,谢樱樱又不傻,自然会与谢家同为进退。
因为时间实在太过仓促,崔氏只能尽所能地准备了一些东西给谢樱樱送去,虽说只是侍妾,但代表的是谢家的脸面,总不能太寒酸。
谢婉宁因为那日游湖闹出了事,回来之后便被谢华关了起来,她在院子里骂了谢樱樱一天一宿,可是太远,谢樱樱是听不见的。
第二日晚上,常青带了一顶轿子来谢府接人,谢华崔氏都来送,谢樱樱不喜不悲,只当着众人的面跪在了谢华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之后一句话也没说便上了轿子。
轿子从东阳宫的偏门进去,一路抬到了后殿,常青直接带着谢樱樱去看玉蝉。
谢樱樱进门见玉蝉躺在床上,双眼阖着,有些不敢上前。玉蝉却是听见了响动睁了眼,她瘦了许多,脸上颈上都有伤痕,看见谢樱樱却是眼睛一亮扑将过来。
“小姐!”
“玉蝉你这傻丫头。”谢樱樱喃喃抱住玉蝉,春菱也上前,三人抱做一处,哭成一团。
许久三人才止了眼泪,谢樱樱检查了玉蝉身上的伤,好在都是皮外伤,这几日在东阳宫里也处理得极好,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至于心上的伤,想来还是需要时间来治疗的,于是也未多说,只好声好语地安慰一番,又许诺以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玉蝉只是笑着点头,似乎并不如何欣喜。谢樱樱有些疑惑,李总管却来请,说是太子召见,谢樱樱只能跟着走了,又跟玉蝉说一会儿过来。
春菱赵妈去安置东西,谢樱樱跟着李总管和常青往百里乐正寝宫走,她越走越慢,最后猛地停住了,大喊:“不对!不对啊!”
她想起先前玉蝉的神态,那本不是玉蝉的性子该能表现出来的,玉蝉一句自怜的话也未说,甚至连对崔书彦的怨恨也未露丝毫,那是怎样一番心如死灰,怕是生了死志了啊!
她只怕来不及,脚底生风跑进了玉蝉的屋子,这一进屋就见玉蝉拿着一柄匕首要往心里刺。玉蝉哪里料到谢樱樱会忽然折返,这一愣的时间谢樱樱已经到了她面前,她死志已生,也不顾谢樱樱的阻拦便全力将那匕首往心口送。
谢樱樱伸手便去抓那匕首,竟是用五指牢牢握住了那利刃,鲜血瞬时沿着指缝流了出来。只是玉蝉此刻除了死什么都不想,还是握着匕首用力,竟然已经不顾谢樱樱握匕首的手了。
只是那匕首再也没有前进一寸一毫,因为谢樱樱握得那样紧,紧得她自己都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她的手一寸一寸收紧,指骨已经卡在刀刃之上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来。
好在常青随即也赶了过来,掰开了玉蝉的手,玉蝉却是犹自在挣扎。
谢樱樱双目圆瞪,竟然猛地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又猛地落下。
“啪!”
她又抬手,再次落下。
“啪!”
这两下打得重,也是谢樱樱第一次打玉蝉,玉蝉的心智终于回来,她看着彷如厉鬼的谢樱樱,眼中终于满是委屈,口中呜咽不能言语。
谢樱樱却是一滴泪也没有,她异常平静地看着玉蝉,薄唇开阖:“玉蝉,你替我受了那一遭罪,本是我亏欠你的,我那日醒了虽然拼命想救你,被拦下之后却还是任你去了,因为我谢樱樱是个自私的人,我更重视自己的安危。你那日离去时说,下辈子再陪我红尘走一遭,我谢樱樱却是不敢应承了,我怕你再因我而死,我要下十八层地狱。”
这件事怨谁呢?又有谁可怨?玉蝉听得谢樱樱这碎人肝胆的话,想要说她不怨她,却是语不成声。
谢樱樱却已经转了身,她背对着玉蝉,声音冷漠:“你今日所为,倒不如你不曾替我。”
她说完便毫不迟疑地出了门,出了门没走几步便扶着柱子站住了,春菱和赵妈妈闻声赶来,谢樱樱让两人寸步不离地看着玉蝉,无论如何不能再让玉蝉独自相处。
她刚才不过是激玉蝉,只望玉蝉被她激了之后不要再寻短剑,可是却也不敢真的放任玉蝉独自一人。
李总管也赶了过来,于是谢樱樱只能跟着去见百里乐正。
百里乐正的寝宫十分朴素,倒有些像富户的宅子,李总管敲了敲门,便听男子温润低沉的声音应了。
李总管便推开门,对谢樱樱道:“樱夫人请进去吧。”
谢樱樱有些不适应这新称呼,只点了点头便进了门。
屋里点着灯,谢樱樱踏进门便觉脚下松软,原来是铺了一张羊绒毯子,谢樱樱怕脏了毯子,赶紧又退回门边,这时才找见了百里乐正的所在。
正门左侧有一间分隔出来的静室,地面要比她脚下高出一尺左右,上面放置着一张矮几,百里乐正此刻盘膝坐在矮几后面看奏折。
谢樱樱从没有铺地毯的窗边走了过去,停在台子下面,福身道:“樱樱见过殿下。”
百里乐正应了一声,却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今天又吐血了吗?”
谢樱樱苦笑摇头:“今天没吐。”
百里乐正依旧没抬头:“那是哪里受伤了?”
“手。”
百里乐正没有再说话,待他看完了手中的奏折才抬头看向谢樱樱,脸上带笑:“你可知一个大夫的手废了,他便再没有用处了么?”
21城府
“你可知一个大夫的手废了,他便再没有用处了么?”
男子脸上带笑,说出这样一句似是警告她的话来。
谢樱樱有一个好处,就是她不如人强的时候,她便痛痛快快地服软。
“实在是形势紧急,当时脑中什么也没想,以后绝不会如此了。”
“樱樱,那日在月西亭里,你跪在我面前,说让我把你当成属下、仆从、大夫,你既然要以属下的身份留在我身边,就要以属下的要求约束自己,而我百里乐正的手下永远不可以是累赘。”
“樱樱会谨记在心。”眼前这风华绝世的男子在告诉她:若是他日你成了累赘,便只能被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