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郑重的话语,景晨抬眸,不敢断定这是他给的承诺。
他说不必委曲求全……内心苦笑,想得太简单了!府宅之中,哪有能不受委屈的?
“昨朝,确实是妾身有欠思虑。”
大爷便松了她,抿茶道:“这怎么能怪你?你我新婚,夫妻常伦,怎能被那些劳什子规矩拘束了去?”
景晨则双颊微红,这青天白日的,他怎么能将话说得这般理所当然?
话落,大爷亦有窘迫,旁的事他都敬着尊着长辈,唯独这房内的事,最容不得旁人插手过问。实际上,这等事哪能责怪妻子?三婶要挑事,眼前人真是无辜。
她没做错什么……
屋内安静了半晌,大爷蓦然起身,“外面有些事要处理,午时我不回来用膳。”侧步往衣柜前走去。
景晨忙追上脚步,抢先取了衣袍为丈夫更衣,眉梢不时觑他,这是在对自己交代行踪?莫名的,内心骤暖,回想在荣安居的场景,若大爷未曾袒护自己,此刻定是会被留下训话吧?然,他如此举止,怕是更惹得老夫人不悦。
迟疑片刻,终是开口:“爷,您是否为妾身说话了?”
大爷的目光聚紧,不答反问道:“担心祖母反责难于你?”
心思被看穿,景晨眼神小心,轻轻颔首“嗯”了声。
对方即有些窝火,“我跟前,你还需遮掩小心?”说着就离开了屋子,徒留茫然立在原地的景晨。
他,确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眨了眨眼,往隔间走去,在桌案前不知不觉就看了两个时辰的帐录,便到了用膳的时辰。午后阳光正好,推开窗户,感觉整个周边都分外温暖,景晨心情舒爽,远眺外面景色,很贪婪这份短暂的平静。
各房姨娘皆不在跟前,身旁未有旁人,独身自在,她亦不需要强颜作态。
心才放松,便觉得疲倦得很,无意再去理会那些账目,景晨遂心在软榻上躺下。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身子被人凌空抱起,她忙激灵睁眼,对上冰蓝色的衣袍,却是正靠在大爷的胸膛前,视线上移,哝语道:“爷,您回来了?”
“嗯。”
阔步凑巧停在门口处,大爷应着话没有往前,却也未将她放下,“乏累就回卧室睡个午觉,怎么能就这样躺在榻上,窗子还开着,冻着了可怎么好?”
“哪有那般娇弱,且现下天色正好呢。”
许是酣睡中被吵醒引出了几分不满,许是就仗着对方现在给予的宠溺,景晨的语气有些嗔意,似还有几分撒娇。
不似成日僵板的顺从,有着昨夜女儿家的姿态和秀媚,他喜欢听妻子带有情绪的话语,笑着接道:“总要顾惜着身子,外面的婢子太过失职。”
“爷,您是知晓的,妾身在这儿不喜旁人跟着伺候的。”声音低低柔柔,似玉珠落盘,十分悦耳。
大爷只眸带柔情地望着她。
景晨的双臂自然地攀住上他的脖颈,“爷,您放下妾身吧。”寝后的迷离仍在,娇憨尽显,如兰的气息吐在他的面前。
大爷禁不住在她脸颊上窃了记香,调侃道:“怎的不娇弱了?爷瞧着比外头枝上的花骨儿更惹人怜惜。”转身折返,将怀中的人儿放回在榻上,挨着她就躺在旁边。
景晨摸着脸颊横他一眼,换得后者越发大声的笑意。
她这是真只有在单独相处时,才会露出这般生动有趣的表情。原先堵着的烦闷渐渐散去,大爷搂住妻子就道:“你若永远是这般模样,便真让人舍不下了!”
景晨便联想到清早三夫人的话语,心思微转,显作惶恐地伸手捂住他的口,半趴在丈夫身前,“爷,您别笑得这般大声……”
这种语调,似拒还迎,与清早时是大相径庭。
“涟儿怕了?”满眼皆是调笑。
景晨顺势就低问:“爷不生妾身的气了?”
“爷是那般小气的人吗?”
在她纠缠的声势下,似乎再多的郁闷都能忘记,亦只要她摆出如此惹人心痒仍不自知的无辜表情,他便难以抗拒地沉陷其中,“真是个小没良心的,爷好意疼你,还反责怪起爷了?”
“我哪有?”软糯的娇声,景晨主动枕在他的胳膊上,辩驳道:“妾身才进门,在府里很多人眼中还是个外人,自然得小心行事,生怕错步被人说了不是,回头还连累了爷的名声。”
见她如此委屈的模样,大爷咂舌皱眉道:“哪个将你当外人了?涟儿不必妄自菲薄,你做的很好,比谁家的媳妇都做得好。”
景晨则侧扬起身体,美眸灵动间,犹豫着低道:“爷说的是这理,但这种事原就需要时间慢慢接受,急不得的。不说旁人,便就在您跟前,论感情,妾身自比不得任何一位姨娘,爷待我好,是源自妾身身份,这我都明白。”
未听得对方开口,她再添道:“您也别误会,妾身并不是在争风吃醋,要与其他姨娘争个高下,毕竟先来后到,去计较她们和您过去岁月里相处的感情,无疑是自己寻事堵心。只不过,爷今朝待我好,妾身觉得受宠若惊,内心彷徨,好奇您是否真的相信我罢了。”
第六十章 梦呓碎语
身为男子,最不乐见的就是妻妾相争,眼前人盈眸期盼,如此娇弱地同自己提这个,大爷倒并未多想。毕竟,自她进门后待各个姨娘都是极宽厚公道的,妻子在自己怀里虽婉转柔情,可并不是个糊涂欠分寸的,这正是他会如此偏袒爱护她的真正缘由。
现下对自己坦白内心想法,无疑是对他的依赖与信任,新妇迷惘忐忑着实正常。犹记当初方要娶亲时,好奇未来发妻的为人品行极容貌,但到底给予了尊重,未有去深入调查,对楚家大姑娘的印象就停留在外界传言同祖母所诉的地步上。
可现既进了君府的门,虽数次惊艳痴迷她的容颜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情,然他并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丈夫,更不可能掉以轻心。将妻子嫁妆赎回复交还给她,其中亦有提点的意味,毕竟,她进府后的种种举止大都是他所满意的。
这个陌生的妻子令他渴望亲近,亦有永久留住她的念想。他们是夫妻,他用了最直接干脆的方式,而她亦未让自己失望。
大爷的唇角便忍不住扬起,身子都给了自己,还有何需要提防戒备的?
揽着她的胳膊紧了紧力道,他清晰低朗地回道:“都到了这个地步,我怎还会不相信你?正是由于为夫信任你,才清楚涟儿所做的皆是为了君家、为了我,故而不忍你再受委屈。放心,我既然能开口说护着你,便定能做到!”
景晨则顺从道:“爷说的是,妾身信您。”小榻难容两人,如此并排有些微挤,主动攀上大爷结实的腰久,将半边身子的重力都倾在丈夫身前,她知道他不会排斥。
男儿的心性与想法,她最是能洞察。
他算是个鼎立的男子,比她早前想象中的要好。景晨还记得五爷初回破门骚扰后丈夫的话语,教她今后要绕道而行。那等表现,何其窝囊?幸好幸好,大爷有他的骄傲、有他要留存的尊严,没有怯弱到那等颓废的地步。眼下大爷既说了会信任自己,景晨就敢信他真的能做到。面上笑容灿烂,心底却生出凄凉。
兜兜转转,她仍是要以色事人,利用这等手段……合了合眼,眼眶却干涩得很。
当真是她的命吗?
暗下咬牙,她不甘心的……
或许在大爷的心中,以身相托的自己定是将全部放在他周身,会全心全意地侍奉他至终老。然而,很多时候连自我都难相信的她。怎会轻率的相信旁人,将身心希望寄在索要自己女色的男人身上?
她虽从不敢期望太多,但亦从不会白白付出任何,若非真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她会如此?即便,前世泯灭过良知,丢弃过自尊骄傲,但不代表她心甘情愿舍弃那些。
乍然想到清晨时三姑娘的笑颜。景晨闭眼,最后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案桌前,扬身便欲起来。察觉到她的动作,大爷没有放手反倒提力留住她,低沉微哑道:“别动,陪我躺会。”
“嗯。”
喜欢她这种依偎和温顺,大爷面色温和,唇角含笑地闭目养神。半晌,景晨听到身旁传来的轻微鼾声。竟是睡着了?身体被他锢住,才往旁侧了侧就察觉搭在左腰上的手掌微紧,她没有转首,不知该以如何的表情面对。
若真是对寻常夫妻,此刻想必是很和睦的吧?
可惜、可惜……
再次醒来,已近黄昏,大爷动了动有些酸疼僵直的胳膊,怀里的娇躯便侧过,轻语柔柔道:“爷,您醒啦?”率先起身。体贴地扶他坐起,半跪着按揉对方胳膊。
居然这般聪慧细腻……她是早知自己胳膊酸楚的吧?没有挪开,是担忧吵着自己睡眠?反拉住妻子的柔荑,握在掌中捏玩道:“涟儿歇息得可好?”
景晨垂着眼眸,摇头轻回话,“不好……”在迎上对方目光,续添道:“侧着身,躺得不舒服。”
大爷却爱极了她这模样,伸手摸了摸她的粉颊,宠溺声就笑了出来。
景晨便红着脸拉他起来,嘀咕道:“还好不是在主卧。”
他们夫妻闭门看帐商议已有好些日子,呆在这屋里并无大碍,但若在主卧,回头自得传到老夫人耳中,甚至各院。大爷脸色越发柔和,跟着起身和妻子共至桌案前,唤婢子进屋掌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