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行事举止,竟是仍能被挑错?景晨满面恭谨,内心腹诽,早前还是好好的,怎的才回府就变了脸?
老夫人视线下移,精明中带着抹厉色,边搁下茶盏边开口:“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既跟了子浠那这辈子就是咱们君家的人,不该有的念想可千万不能起。祖母知晓你懂事乖巧,也明白你行事规矩,进门这些日子,我可有为难过你?”
“祖母慈爱,对孙媳呵护备至。”
老夫人满意颔首,沉声悠长道:“你知道便好。若换做了旁家,发生了某些事,可不曾会给你机会。浠哥儿向来疼人,但你也不能恃宠而骄,失了妇德!”
这话,竟是绕到了妇德上,恁地严重!景晨眼神迷茫,却刻意压制,颔首应是。
“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当权者的长辈素来就爱这套,先是不顾缘由地训诫番,而后才缓色教导。景晨不敢耽误,立即起了身垂首站在旁边。
“咱们君家的规矩你也都瞧过,自不必我多说。孙媳,你该知晓祖母从未将你当做外人,府里的生意也没瞒过你。”
景晨点头,“祖母器重,孙媳惶恐。”
“你出阁前如何祖母管不着,但现在已嫁做人妇,有些不该往来的人亦得断了联系。回头若是传出什么浠哥儿媳妇在外举止不当的话来,我可轻饶不了你!”
景晨复又跪下,迎上对方眸中的肃色,郑重道:“孙媳自当谨记祖母教诲,谨于言行。”
居然是因为原仲轩!
老夫人怎的突然就知晓了这事,且如此疾言厉色的警告自己?她方才话中所谓的“叫人念念不忘”,暗射的便是这层意思吗?莫不是原仲轩还没绝了念想,欲要有所动作?景晨暗道不好,今日见他与五爷见面,该是蓄意攀交,肯定有所计划。
“起来吧。”虽然面色有缓,但语气仍是淡漠。
景晨不敢掉以轻心,闻声答话,待老夫人让回去,她才松了口气。然出荣安居的路总闷闷不安,这人但凡起了疑心,可不是朝夕便能释然的。老夫人今日又试探又警告,显现不出丝毫信任。换而言之,她之前所有的努力与表现,皆变作幻影。
回至晴空院,便到了各位姨娘请安的时辰,大爷得闲,陪着妻子去大堂接见。景晨的目光落在三人身上,话了几句家常,言辞得当丝毫没有为难。大爷见妻子待几位妾室和睦,满意含笑,等姨娘们退去,他开口说道:“你是主母,待她们不必这般客气。”
景晨微讶,“妾身不过是尽了本分。”
难道和她们客气温和些,也是过错?
她哪里想到,大爷不过是寻话开口,乍听得如此正儿八经的回答,满腹的言语就憋了回去。气氛僵硬地坐了片刻,外面就有婢子提醒,称是该去荣安居用膳。
次日,老夫人令景晨带着账本去寻她,而后说解了番道声辛苦便让她回去。好些未有过目的账本皆都被留下,亦未再给她新的账目,景晨心中了然,并未置词。原就该是个外人,何故指望旁人信任?心中却总难掩失落,才出府又见五爷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景晨烦躁,没好气地打了招呼便欲绕过。
五爷可不容她轻易离开,嬉笑着伸手拦在她的身前,前侧了就讨好道:“我瞧嫂嫂怎么不太高兴,可是要小弟陪你解解闷?”
这模样,太过无耻!
大爷曾说能避则避,景晨心中却也愤懑了许久,她为何要忍气吞声任人侮辱,受旁人背后指点?老夫人昨日警告叮嘱似绕在耳旁,叫她恪守妇道、举止规矩,然对五爷这类行为却总是纵容,她们莫不都以为自己没有思想,随他们摆布不成?
旁的忍了也就罢了,然这种事关名誉的事,让步太多,最后败坏的可是自己的名声。他们君家许是另有打算,或是同秋桐园中锁囚着的那名女子般,等到最后亦将自己锁起来?
“这整府的人,莫不是还不够陪五爷解闷的?”
景晨并未压制这份明嘲暗讽的冲动,素来情绪压抑太久不得释放,难免叫教自己不舒服。前世在后/宫,欺压不顺眼的嫔妃亦不是没有过,尤其在她不舒坦的时候。
五爷却似没有听出对方话中的讽刺,而他心里倒真这般念想,绕着眼前美妇就回道:“这府里就没个似嫂嫂这般灵巧的人儿,您……”话未说完,却是“啊”了声倒向地面,竟是摔得好不凄惨。
众婢仆面面相觑,不明情况。
他原就凑近了景晨意欲磨蹭,几乎衣衫相触。此时倒地,景晨后退两步,居然临下地瞅着他即道:“俗话说祸从口出,五爷说话可得仔细。”
当着门口众多仆妇如此丢脸,五爷脸色铁青,唤着不远处愣原地的随从扶他起身。青涨成紫,没了那副嬉笑惹人嫌的嘴脸,恼怒地指着眼前站得优雅的女子,咬牙才欲开口,却在见到对方抬手复又急急收了回去,他可不是头一回吃亏。
景晨不过是抬手捋发,察觉对方畏惧,冷笑了即道:“五爷是来给祖母请安的吧?该进去了。”
轻飘飘的话语,柔腻飘动的举止,总让人难以移目。望着她弯身前倾入轿的动作,那纤细的腰肢,白皙的肌肤……不知搂在怀里是何滋味,摸上去是否滑若无骨。想着想着,五爷竟觉得她发狠时的模样亦别有风情,怒气淡去,心中自我瘙痒的难受,转身折路就要出府。
偏就是她这般可望而不可即的美人,才最令五爷沉迷渴望,忆起昨日在酒楼里和原仲轩的谈话,他心中越发肯定,楚家定然有两个楚景涟!虽接触未有多深,但他所想要得到的这个嫂嫂,与原仲轩口中描述的那个女子出入太大。五爷不管真假原委,只想着若能寻到那次在楚府后巷中见到的人,便可以移花接木,将方才的女子弄出去,寻个院子关起来便能独享美人。
虽说小小教训了番五爷,但到底不解气,然这君府又不是她能放肆的地方,和老夫人之间有了隔阂,今后行动怕是有所束缚。联想到楚景涟,景晨轻微蹙眉,那天香楼并不是个藏人良地,金氏现在亦不知是如何,救她逃脱汪氏,不过是不想受制于人,并未有真的要母女情深的场面。她若是肯离开这,自是最好,如若不肯,得如何安置呢?
待回到院中,二姨娘朱氏却在厅堂等候,见到她进内院忙迎了出来。
景晨目中隐含探视,“二姨娘是有何事?”
朱氏则转身将桌几上的托盘呈上,柔语道:“婢妾素日在屋中无事,前两日给姐姐做了双绣鞋,不知是否合脚,请您莫要嫌弃。”
姨娘做针线活讨好主母,本是合情合理。景晨露出抹浅笑,询问道:“二姨娘有心了。”眼神渐深。
“婢妾伺候姐姐回屋试鞋。”
景晨端看了她几眼,才颔首与她转进主卧,令安浓安宜守在门外。
朱氏请大奶奶坐在炕上,蹲下为她宽鞋,口中慢悠悠地低道:“婢妾听说,老夫人不允奶奶理账了?”
﹍﹍﹍﹍﹍﹍﹍﹍﹍﹍﹍﹍
谢谢晴空萬月、zhuxyhh01和小乔柳水打赏的平安符,以及小乔柳水所投的6票pk。
第四十三章 人贵在自知
乳烟缎的绣面,攒珠软底,芙蓉花样描边,缠枝妖娆,于精美中透出几分秀雅。景晨俯视,不答反说道:“色彩浓淡相宜,珠蕊生辉,二姨娘费心了。”
朱氏站起,双手垂在身侧,毕恭毕敬地福身说道:“奶奶过奖,婢妾绣艺不精,只盼奶奶舒适便好。”
双足落地,在炕前来回走了几步,景晨复端坐瞅向朱氏,眯笑道:“大小方好,二姨娘观察入微,甚合我意。”伸手端起几上的粉彩百花盏,圆润粉白的纤指用杯盖拨弄茶叶,停在唇边上挑了视线笑道:“对了,二姨娘方才说什么?”
朱氏原以为对方不愿谈论那个话题才故意忽视,心道时机不对,亦担心惹人猜忌,连念想都被压了回去。此刻乍听她主动提及,心头微喜,忙倾身凑前了低语:“婢妾多嘴,只是听闻后为奶奶不平。”
“哦?不平?”呷了口茶,景晨提声问她:“你倒是说说,如何为我不平了?”
朱氏谨慎地转首望了眼门口,认真道:“君府向来皆有奶奶辅助爷理事的规矩,您是大爷正经的妻子,这府里未来的主母,自然有权掌管生意上的账本,过目审视。奶奶处事认真,不说婢妾,连大爷都看在眼中,并无犯错,怎的能平白无故就夺了您的权?”
景晨望向她的目光徒然变亮,似有所认定地叹息道:“老夫人这般安排,自是有她的道理。我年纪轻,许多事不懂,今后还得她扶持。”
“奶奶这话,婢妾不敢苟同。”朱氏淡然的神色中夹着几分殷切,“凡事都由生到熟、由浅入深,奶奶您聪慧过人,勤恳操劳,老夫人这般做,却是委屈了您。”
景晨闻后,垂眸低敛,半晌将手中茶盏重重置于炕几上,抬头对上那双等待的深眸,喝道:“跪下!”
这一声,音量不高却威严十足,朱氏当下双腿微软,脑中尚未反应清明,动作已然做出。
“你是个什么身份?院子里的妾,竟是敢在背后说起主子的不是?且不说老夫人是大爷的祖母,府中长辈,偏是你如斯跑来,在我跟前挑拨生事,我今儿就可以处置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