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晨抿唇垂首,自己昨日此番搭配,是顾忌老夫人。白家远道而来,身为新妇,初次见亲戚长辈,尤以端庄为重,而非容颜多惑。熟知,午时白家夫人未有登门,待到傍晚,却迎来了楚家夫妇。
白纤琦同老夫人请了安,便坐在她膝下说话,听人问及她母亲,便答道:“昨儿母亲原是要带着我与哥哥过府赴宴的,都上了马车,熟知姑奶奶您遣人来传话,让今日再来。”嘟着红唇,目光别有深意地瞥向景晨。
老夫人倒没多在意白纤琦话中的不满与投向孙媳眼神中的不满,缓色玩笑道:“你母亲必然要唠叨埋怨起我了。”
“怎么会?姑奶奶您也不想的,谁能料到会有变故,旁人没规没距地不请自来,您自然不好拒人门外。母亲说了,咱们二府是何关系,不过就改个日子接风,您要是心里过意不去,才是生分呢。”
老夫人欢笑不止,指着一脸乖相的白纤琦说道:“你这丫头,嘴巴真甜,回回都逗得我高兴。”
闻者便顺势依偎地靠在老夫人的胳膊上,腻声甜甜道:“本来就是嘛,琦儿说实话,姑奶奶都不信吗?”乌黑的眼珠转动,无辜般地瞅着对方。
“信,琦儿说的,姑奶奶都信。”
老夫人最是心疼这侄孙女,府中众人见怪不怪,三夫人在旁附和:“琦姑娘出落得越发标致,真是越瞧越让人喜欢。”
白纤琦幼年常在君府走动,往来频繁,听得三夫人这般夸奖,展笑就亲昵了回道:“三表婶您尽取笑我。”
“哎呦,母亲,您瞧这孩子多谦虚,夸她还成了我的不是。”
老夫人浑身舒畅,同众人说笑起来,屋里的婢子忙添茶上果子。
景晨立在旁边,并不多言,待等听着有人唤“涟儿”,瞧过去才发现是正站起身的大夫人。面对白纤琦,她脸上并无多少笑意,扶着景晨的手对老夫人说道:“母亲,儿媳想先回去了。”
进府这些时日,景晨知晓她们婆媳关系并不亲密。果然,听了耿氏告退的话,老夫人摆手就允了,连是否不舒服都没相问。
有了耿氏的唤声,景晨自然识趣地主动提出送她回敏兴堂。
白纤琦做作,三夫人吹捧。这样的热闹的场面,她见得还少?
着实连敷衍的念想都无。
与府内其他夫人不同,大夫人每次来荣安居,都是徒步行走。无论烈日当头或是刮风下雨,从未见她乘坐过轿子。景晨搀着她走在青石板的道上,缓缓往西走去,敏感的意识告诉她,耿氏心情不好。
从前提及白府,她都保持沉默,昨日白家兄妹上门,她亦没有多少关切。饭桌上提点自己,那唯一开口的话,却是透着对白纤琦为大爷不停夹菜这事的不满。
她是真的不欢迎老夫人的娘家人。
因为婆媳间的矛盾,还是另有隐情?
“涟儿。”
才想着,便听到耿氏唤自己。察觉到她驻足,景晨亦停下脚步,恭敬地回道:“母亲,儿媳在。”
大夫人第一次牵起景晨的手,望着她语重心长地说道:“纤琦她打小就喜欢子浠,从前仗着老夫人宠爱,总是缠在晴空院,你自知晓该怎么做。”
在提醒自己防备她?
面上却得体而笑,温言道:“表姑娘是府里的客人,儿媳定当尽好本分。”
主动去为难白纤琦?不等于去惹怒老夫人吗?这家里的掌权人是谁,景晨自认为还是能辨清的,又不想明驳了婆婆,故而只答得模棱两可。
大夫人则有些恼意,瞪了她眼才往前继续,心中暗自埋怨:真是个不开窍的,若等哪天子浠被人勾走了,怕是连哭都来不及!
沉闷着往前,耿氏步子越发加快,景晨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她自知晓大夫人是好意提醒,但作为婆婆对自己说方才的话,有些不符身份,心里亦没有感激。毕竟她早前待自己太过冷漠,突来的着想,可会是真心?
莫非要自己率先有动作,哭闹吵着不准白纤琦来府里走动?
审时度势,景晨很知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啊。”
路径转弯,大夫人脚下被石子牵绊,脚腕处一疼便要倒下。景晨忙快步上前,扶稳了她才说道:“母亲小心,您没事吧?”
大夫人却推开了她的手,招了吉妈妈近身搭在她手上,没好气地冲景晨道:“在我这积极可没用,回去好好伺候大爷才是正经。”
景晨微愣,自己在献殷勤吗?规矩地颔首,“是,儿媳谨记母亲教诲。”
大夫人看她这呆滞木讷的模样,原就烦躁的心更生恼意,忍着疼痛往前两步,察觉身后人仍旧跟着,忍不住大声道:“还跟着我做什么?让你回去伺候子浠,没听着我的话还是觉得可以不当回事?!”
景晨连忙垂首,回了句“儿媳不敢”。
“那还不回去,莫非要我差人送你不成?”大夫人失了往日面上的温和,疾言厉色。
景晨哪能料到就因为没有遂耿氏心思便触怒她,原想辩解下自己是先送她到了敏兴堂再回晴空院,瞧对方如今神色,一副恨不得自己立即消失眼前的模样,自不敢耽搁,福身就按原路折返。
因耿氏有意想与景晨说些私房话,早在出荣安居的时候便吩咐了安浓等人回去。此刻独自走着,在脑海中回想思索,大夫人待白家人似乎格外敏感,尤其在说及白纤琦纠缠大爷时,那眼底的厌恶是如何都藏不住的。
敏兴堂位居西南,经过三岔口时,景晨瞅了眼西边的幽径,神秘而引人好奇。
秋桐园便在里面。
她的步子停在路口,那位被人唤作“大少奶奶”的女子,到底是谁?若是大爷早有妻子,那楚景涟不就是继室?何况哪个被夫家休弃的女子,仍能留在府上的?
每月十五,大爷便要留宿秋桐园。
这般说,是个有名分的女子?
独身的机会并不多,左右见四下无人,景晨快步就踏上那条令她难解的小道,几步便隐没了人影。才往前未行多久,突然听得自不远的丛林内传出男女微喘的声音。
她面色微滞,提步才要离开,听得沙哑而粗沉的男音唤了声“凤儿”,低吼了待动静停止,“真不甘心,你原就该是我的人。”
各处多荒唐,景晨并不想一探究竟,惹事上身,然回应这声称呼的却是个熟悉的女声,“展郎”。
声音缠绵而悱恻,带着浓浓的情/欲。
听至此,景晨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僵硬在原地。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她自知晓,然这声“展郎”,才最令人惊讶。
君府的三老爷,单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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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相遇
失了去秋桐园勘察的心思,景晨折身返回,内心思绪纷乱,竟是能让她遇到这种事?想老夫人治家甚严,二人居然如此大胆,做出这种有违伦常的荒唐事,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景晨唇角含讽,待至分叉路口时,藏在枝叶后听了片刻,感觉外面无人才快步走出。这秋桐园是禁地,若让人瞅见自己从里出来,总少不了嫌疑,但凡离了小径,置身中间,来处便自有解释。
南行不远是大夫人的敏兴堂,北处通往花园直连各个院落,景晨方左转便听得身后传来唤声,“大嫂。”
她心里微讶,面色如常地转身,待见着是取了几本蓝皮面书籍的二爷,半欠身见礼,“二弟。”
二爷着了玄色长袍,笔挺的身姿如竹,腰身稍瘦,眉宇间略显憔悴。几步走近,温而有礼地随口说道:“大嫂这是从哪来?”
景晨注意到对方来时的方向,便指了身后,轻回道:“方才送母亲回来的路上见她不小心扭伤了脚踝,想着回院亦无事,便过来瞧瞧她。”
她这话才答完,二爷的眸色倏然变得幽深。
景晨察觉,欲要开口,就听他说道:“子臻刚从母亲处出来,她才歇下,嫂嫂怕是得改个时辰过去了。”容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这话,正合她意。
原就只是个借口,若二爷说要顺道和自己一同去大夫人处,便才真不知该如何推辞。故而,景晨极其自然地顺了他话接道:“待下午,我再过来请安。”
男女有别,两人前后而行,鲜少说话交谈。不远处便是分路,景晨同二爷别后,择路往东回晴空院。
二爷的目光便随着她的纤影渐远,目光复杂深邃。
“二爷,二爷。”
柳叶自不远处跑来,至二爷身后喘着气将手中书籍递出,“爷,您忘了这个。”
二爷接过,“我正想着回去取呢。”
“二爷快去吧,迟了夫人就该责怪您了。”柳叶略含担忧,前几日便因老夫人不满爷功课,而后只能在清晖院里用膳。大夫人原就待二爷冷淡,更不能触怒她。
“嗯,你且先回去吧。”
二爷侧身,重复着来时的路,只等经过与大嫂相遇的岔口,驻足往西瞅了片刻。
……
安浓候在院门外,远远地就瞧见大奶奶的身影,下阶迎她,“奶奶回来了,奴婢还以为夫人会留饭呢。”
景晨望去,尤带诧然地回道:“今儿白夫人过府,午膳在荣安居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