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灵巧,暗示景晨等会到了老夫人处,若有人用这说事,也有个去迟的理由。妻子等候丈夫,这话搁在哪处,都没人能说个不是。
听出她话中的深意,景晨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坐在小轿中,景晨一直在想:紫萍是个机灵能干的,可惜到底不是自己的人,替她办不了事。若身边能有几个贴心忠诚的,或许此刻也不会如此寸步难行。忆起碧好碧婵,也均是向着老夫人,这府里的人都各有其主,要想用人,还得从外头着手。
拿捏不准五爷到底知晓了多少,景晨进老夫人厅堂的时候难免心怀惴惴。仔细注意着各人神色,见整个期间一切正常,忍不住松了口气。
或许是她多想,慢慢的,景晨就放开了。
膳后吃茶,外屋用饭的二爷五爷进来陪长辈说话。老夫人对五爷很是热情,明知他下午逛了窑子,仍旧没有指责,只亲切地说了些诸如“在外交友要慎重、凡事多仔细些”的嘱咐话。面对二爷则严肃了些,提问了几句功课,见对方答得不流畅,绷着脸就不悦道:“臻哥儿要加把劲,今年秋闱,可是还要进京的。瞧瞧你五弟,打小就比你聪颖,还不知努力。”
二爷满脸拘谨,弯身作揖就应道:“孙儿谨记祖母教诲,回屋后定然勤勉。”声中尤带惶恐。
老夫人便随手挥了挥,让他下去。
景晨瞧着却感觉不对,按理来说,二爷是大老爷的骨血,即便是姨娘所生,到底也是老夫人的亲孙子,哪有说去宠爱庶房的孙子而苛责他的?转念,又觉得老夫人是特地在众人跟前抬高五爷,隐约明白了什么,浅笑不语。
到底是新人,融入地比较慢,景晨站在老夫人身旁,规规矩矩地听着她们说笑。三夫人同老夫人提起下月清明祭祖的事,二夫人出言:“哟,下个月白家嫂嫂该回城了吧?”
老夫人娘家姓白,原也是平城望族,但白老爷在朝为官,后来举家迁至去了京都。因祖籍在这,往常逢节过年也回来小住,二夫人口中的“白家嫂嫂”,便是老夫人的侄媳妇。
听到这个,老夫人满脸笑意,“可不是,想来过几日就该到了。”
二夫人性子娴静,但老夫人就是爱同她亲近,拍了拍她的手背,眼角处展了笑纹,“我都许久未见琦姐儿了。”
“马上就见着了。”二夫人接话,“白嫂子定是带着儿女回来的。”
“是啊,前儿还收到信,我那侄媳怪我,说是浠儿娶妻,都没通知他们。”说完,似是想着了什么,老夫人笑意微敛。
大概是门很近的亲戚吧?
景晨如此想着,却感受到三夫人投来的目光,迎上去却见对方笑得意味深长。
由于对视,三夫人干脆就起身拉过了景晨,握着她的手冲老夫人说道:“浠哥儿这媳妇可是天仙般的人物,白嫂子见了也一定是夸的。”见老夫人点头,复又添道:“我还记得老夫人的侄孙女,从小就似是画里的人儿,这今后咱们可有眼福了。”余光还有意无意朝景晨瞟去。
这话说得牵强,景晨连老夫人的侄孙女是谁都不知晓,怎的就跟自己扯到了一块?虽说迷糊,可她们不说,她自也不会主动开问,静静地听着她们谈话。
慢慢的,也就明白了,老夫人的侄子白老爷在进京都当大官,膝下有个女儿唤作白纤琦,也就是方才提到的琦姐儿。这些并不是重点,关键的是,官宦小姐,才貌双全,自小就来君府常住。
景晨淡笑,三夫人看自己,便是那层意思?
可是无趣!
仍旧垂首恬静,待人唤她时才说上几句,但好几次总也对上五爷的炙热的目光,期间夹着些许旁的,很是复杂。巧然对视,竟瞧见他朝自己挑了挑眉,表情肆意猖狂。
好不容易平静的心绪,顿时又给搅乱。观他如此模样,却是没有丝毫忌惮。
难道,自己猜对了?
可府里如此平静,众人待自己如初,他该是并没有同人提起。景晨忍不住心生烦躁,五爷可不是个正人君子,若是他一旦确定,必会以此要挟自己。
不成,不能同他再有交集!
如果五爷真的存了那份心思,自以为握住了自己把柄,就不会轻易透露出去。这样的话,他会私下寻自己,获取好处、或者利益。
思及此,景晨的眸中便闪过厌恶。
可即便转过了脑袋,那道目光仍旧没有丝毫收敛,正鄙夷生厌时,耳旁响起清脆的女声:“大嫂,您早上不是说要学打梅花络子吗?不如小妹现在教你。”
抬头,对上的是二姑娘君宛意盈盈的笑容,她自袖中取了紫色细绳出来,在指尖缠绕。
“好啊,二妹。”
因为她站在此处,隔断了五爷的目光,景晨觉得浑身自在。只是,二姑娘本不是同三姑娘说话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是察觉到了什么,故而替自己解围?
五爷太过放肆,在老夫人的厅堂就能如此,着实无理。景晨想不通,三夫人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将儿子养成这般?
二姑娘表情自然,耐心仔细地教起景晨打络子。后者却有些心不在焉,如今授人以柄,安稳难再!
回到寝屋,紫萍紫芝伺候景晨洗漱,请她就寝,“奶奶,今儿大爷不回屋的,您先歇息吧。”
景晨面色微滞,没有问缘由,颔首就上了床。躺进被窝,望着下帐子的紫萍,突然开口:“对了,今儿是十五?”
紫萍心下一惊,顿了顿才回道:“是的,奶奶。”目光狐疑,难道大奶奶知道了什么?
景晨却没有再问下去,缓缓躺下。
她还记得在秋桐园外听到的话。大爷今夜,是去了那吗?
次日一早,景晨还在梳妆,大爷就回了主卧。并未解释,和妻子用了早膳,照常去老夫人处请安。等到巳初,大夫人身边的吉妈妈突然过来,说是府上来了客人,要大奶奶去招呼。
细问得知,来的是大姑爷府上的人,听说是从京都来的兄弟。没有递帖,亦没有知州府里的人陪同,独身过府,进门就说要见府上新过门的大奶奶。
景晨纳闷,大姑爷的兄弟,点名要见自己,这是何道理?
﹍﹍﹍﹍﹍﹍﹍﹍﹍
谢谢enigmayanxi打赏的平安符。
第二十一章 旧情郎
大爷的胞姐君宛如嫁了本城的知州原存辉为妻,景晨听宋妈妈提过,大姑爷出自京都大户,如今不过是在外磨练,早晚是要调回朝堂,在天子跟前当差。既是原家的少爷,官宦子弟,如何会此般唐突?
纵使满心疑惑,但大夫人都差人来请了,景晨自不敢怠慢,匆匆正了妆就往前堂去。才跨过门槛,坐在左侧花梨木交椅上捧茶的男子便站了起来,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盈盈而来的娇艳美妇。察觉对方不过一扫而过,竟是清明冷淡至极,他的手指微紧,颇有种想揉碎掌中青瓷茶盏的冲动。
站在堂中,福身朝大夫人行了礼,景晨婉声道:“见过母亲。”说着身子微侧,半颌首同客人行了个半礼,算是打过招呼,目光有礼,并未直视。
“在下原仲轩,见过君少夫人。”男子上前,作揖还礼。
不知为何,景晨总觉得对方的“君少夫人”四字咬音特重,隐隐地似乎含了复杂情绪。她微抬眼眸,不料正对上男子专注含怒的目光,心下微紧。
他,该不会是认识这身子的原主吧?
若非熟悉之人,怎可能有如此目光?转念,又否了这念头,楚景晨同金氏一直被楚太太关在庄子里,怕是连楚老爷都不知晓还有这个女儿的存在,外人又怎可能同“自己”相识?
这般推测,便只剩下一种可能:原仲轩认识的是楚景涟。
意识到这点,复又琢磨起对方表情,景晨暗道不好。侧过头,极力避开他的目光,移步至大夫人身旁,淡然奉茶。袖中玉手却慢慢收紧,她内心闪过恼怒,这楚景涟,可真不是个省事的!
看得出来,君府很敬重原家,大夫人待原仲轩极为客气,热情地邀请他留下用膳。景晨心存零星希望,期盼他能拒绝,殊不知对方便就是为她而来,怎可能轻易离去。
原仲轩没有推辞,很干脆地应下,瞟向景晨的目中含着浓浓讥讽。
不得不说,景晨心惊胆战,手心里都起了虚汗。楚家之所以要设计代嫁,还不是因为楚景涟婚前失贞?若自己所料便是事实,那对于背叛不洁的女人,怕是没一个男人能够容忍。且不说原仲轩会整出什么事来,若是让君府的人察觉到丝毫,自己便是万劫不复。
众人跟前,她便是楚景涟!
想撤身离开,但大夫人不发话,她就只能留下承受他施压般的目光。
耿氏为出嫁的长女考虑,想着哪日君宛如便会跟大姑爷回京,同原府家族生活,对于女儿的小叔,就分外热情客套了起来。听到对方言早听说过大商君府,初至平城不请自来,还请她不要见怪等等,大夫人愣是没有多想,反倒是套起亲戚关系来。扯着不要见外,权当过来游玩,还说让府里人陪他出去赏玩,连最初听到对方提要见贵府新大奶奶时起的疑虑都给忘了。
大夫人性情不定,时而精明时而糊涂,府人见之不怪,但身旁的吉妈妈可没忽视,这原家的少爷自大奶奶进屋起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私下暗自揣度,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想着等会要同耿氏提醒一二。但转而望向大奶奶,她又分外镇定,面上毫无波澜,似乎原少爷便就是个普通路人,瞧的她这心里也越发费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