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余氏,毕竟是正经聘进府的妾,早前屋里没有主母,大爷对她总敬着几分,也就由得她去。好在二姨娘和三姨娘性子平淡,均不是会生是非的人。
宋氏欠身福礼,“婢妾见过爷。”说着望了眼主卧,细声回道:“婢妾思及奶奶方进府,便想来陪陪姐姐。”
三姨娘心思素来简单,大爷点了点头,“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不过奶奶身乏,正在午睡,回头再过来吧。”大爷说着,拉了她的手边往西边的拱门去边道:“前阵子你身子着了凉,现在可好些了?”
“谢爷的关心,婢妾早无碍了。倒是爷,您可大好?”三姨娘情深浓浓,满眸担忧。
宋氏是年前从外救进的府,后来跟在大爷身边伺候,水到渠成地做了姨娘。因为时日尚且,大爷对她比旁人多了几分宠爱,更因她天真纯良,十分欢喜。此刻见她如此,柔声就回道:“老毛病了,不严重的。”
“嗯。”宋氏抿唇,乖巧应声,见对方衣冠整齐,美眸迷茫,“爷是要出府?”
大爷点头,“外头有些事。”
宋氏听闻,忙道:“那爷快去忙吧,别因婢妾耽搁了要事。”
大爷最喜她的体贴,从不胡闹,这如水般温柔的性子,直让人身心舒畅。原是想送她回屋,却又真担心外面变数,说了几声关怀话承诺回头去看她才离开。
望着消失在院门口的身影,三姨娘不舍地收回目光,原地站了许久才朝自己屋走去。途径半路,却遇着了大姨娘文氏,她忙半欠身问好。
“咦,妹妹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奶奶没留你多坐会?”
对于文氏,三姨娘是敬畏的。她才入府的时候,是跟在大爷身边为婢,无论是大姨娘还是二姨娘,在她眼中都是主子。方才听得文氏言语,称是该去新奶奶跟前伺候,忙转身就去了主卧。此刻听她问话,忙回道:“奶奶在午睡,爷让我先回来。”
“什么,你见着了爷?”大姨娘惊讶,心中泛酸。早知晓大爷在那,她就亲自过去了。
三姨娘温顺点头,老老实实地将大爷的话给重复了,“爷说奶奶身子乏累,正在歇息呢。”
“什么,乏累?”大姨娘惊呼,跟着皱眉不解道:“这青天白日的,奶奶怎的就乏了?”说完似想着了什么,复又追问起宋氏,“大爷是从主卧里出来的?”
“嗯,我去的时候爷才理着衣裳出来。”三姨娘如实作答。
大姨娘微顿,跟着就面色一白,绞着手中帕子咬牙道:“咱们奶奶可真是好本事,大白日就勾引起……”终是还记着自己身份,没将失礼的话说完,咬紧了唇畔,眼里尽是不甘。
她知晓自己出身不高,没资格做君府的大奶奶,但入大户为妾,文氏也是不甘愿的。当初她进府时,大爷病入膏肓,早已是半死不活,文氏一度以为他会就此去了。之所以还进府,大半的希望就是君家的那个承诺:若大爷有个好歹,便将自己转为正妻。
她父亲的想法是,即便成为大户家的寡妇,也好过小户家的正妻。
文氏以为她这辈子就那样了,熟料大爷这病虽反反复复,却总也熬过来了。且这两年,也从未提过要娶妻的事,她就盼着哪日,大爷能重新下聘,风风光光为自己办个婚礼。
熟知,风光喜宴真有,却是新大奶奶进门。
那这辈子,自己注定就只是个妾!
文氏满腔不甘,可新奶奶又是个厉害人物,敬茶当日就摆了脸色,当众让自己难堪。毕竟是新妇,定是逮着不顺眼的人或事就立威,她不会去挑衅主母的威严。但平日大爷如何都会往后院走走,这几日却是面都没露一下,还不是被新奶奶给绊住了?
“姐姐?”三姨娘看大姨娘面色阴晴不定,揣了几分小心。
大姨娘回神,怔怔地凝视起了对方,半晌才伸手拉她:“妹妹啊,姐姐瞧这趋势不对,你可得小心些。”
三姨娘惊讶,睁大了眼忙问为何。
大姨娘便好言好语地说道:“全府的人都知晓,你是爷心尖上的人。大奶奶方进府,为了固宠,一定不会让爷来找你。”见她面露骇色,文氏更是装了紧张,劝说道:“妹妹你还别不信,自古主母进府,哪个不是先收拾了那些得宠的妾室?”
三姨娘此刻已不再好奇为何文氏会突然示好且如此亲密,早被她话中内容引了注意,紧张道:“真的吗?怪不得奶奶不见我,那怎么办?”
“唉,我可怜的妹妹。”大姨娘拍了拍她的手,一脸友善地边为她出谋边往内院走去。
……
景晨醒的时候,已近申正。她睁开眼眸,摸了摸身上的薄被,脑中有些许恍惚。她知晓大爷回来过,也听到他吩咐人不准吵闹自己,然其实自他进屋的那刻,她就已经醒了。
常年养成的警惕,令得她对周身处境分外敏感,即便是睡梦中,也从未安稳过。低头望着身上被面上的红锦花团发呆:那个男人,可是体贴了自己?
“奶奶,您醒啦。”
按例进屋,见到景晨坐起,紫芝忙走去开窗。
清风拂进,卷起纱帘,让景晨不禁清醒了几分。掀了被子起身,接过紫芝适时递来的茶盏,抿了口随意道:“下午没什么事吧?”
紫芝笑着回道:“回奶奶话,没什么大事。便是爷回来过,还有三姨娘想来给您请安。哦,对了,五爷也来过。”提到五爷,目光有些小心。紫芝知晓这是个敏感的话题,但作为侍婢,有她该回禀的责任。
“五爷?”端着茶托的纤指滞住,景晨目露疑惑。
他怎的还来,莫不是早上的教训给忘了?
“他来做什么?”
见主子神色严肃,紫芝难免就谨慎了些,“五爷来问问奶奶您今日出府了没。”
景晨眉头更紧,“他不是来见我的?”
紫芝颔首,“回奶奶,五爷确实没说要见您。便是听得奴婢说您今儿下午一直在屋里,他还不信,偏又再问了几遍,等听到廊下的婆子也回您未出府,他才摇头嘀咕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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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授人以柄
晚时听了紫芝的话,景晨这心里总不踏实,隐隐地就觉得事有蹊跷。虽说不了解五爷平素的处事风格,但也明白不该是个正经人儿,特地跑到晴空院,就为了知晓自己有无出府?
虽说现时世风不紧,妇人别于闺中姑娘,且又是商户,少奶奶出府并无多大稀奇。但景晨身为新妇,连内宅的人事都没理清,怎么可能招摇外出?五爷特地来探问,莫不是贼心不死,想趁自己出府再下手?
蹙紧了娥眉,寻思半晌,她徒然变色。紫芝最后所言,五爷在听得自己一直呆在晴空院的回话后似乎很不可思议,莫不是……他是来求证的!
一时间,景晨心乱如麻,楚家那还未寻出应对的法子,现在却已教旁人识破,这该如何是好?起身来回踱步,若是君府知道自己非楚家的大姑娘,早晚能查出代嫁真相,且不说会如何处理失贞的楚景涟,便是楚太太,也根本不会放金氏和自己活路。
回门的际遇,景晨不傻,自是看得出其中端倪。若金氏当年真的不守妇道,楚太太又怎可能将楚景涟抱回楚家,还养在膝下这么多年?按理说,下堂妻所产的“孽种”,别说楚老太爷不会放过,便是身为新任主母的汪氏,也断不可能留下。
自古以来,为夺正妻之位,指黑为白,陷害污蔑的计量数不胜数。金氏带孕受冤,遭夫家休弃驱逐,却被楚太太私下囚禁多年。只是,她为何不斩草除根,会容许金氏将胎儿诞下?
脚步微顿,景晨抬眸,是因为汪氏需要一个孩儿!
楚太太定是先污蔑了金氏不贞,然后以她自己有孕,骗楚老爷扶她为正室!既然是假孕,那十月怀胎后自然就得有个新生的孩儿。回想起楚家母女的情深,嘴角忍不住浮出一丝冷笑。
只是,纵使这就是事实,那也是楚家的秘事,君府不可能会插手干预。别看现在老夫人待自己宽容重视,但代嫁的事一旦揭开,她许就是首先容不得自己。整个平城都知晓君府娶了楚家大姑娘进门,君家顾及颜面绝不会对外透露,但私下肯定是要将真的楚景涟换回来的。
失去了价值,且弄巧成拙,自己和金氏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她不想死,她要活着!
从来,景晨希望的就只是安稳活下去。在鲜血和争斗中长大的她,求生的意志比任何人都强烈,不管再难再艰辛,她也要活着!
五爷定是在外见到了楚景涟,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她,所以才会来晴空院问话。那现在呢,知晓了外面的那个不是自己,他会怎么做?浑身漫上无力,她往后坐在炕上,望着四下,如此陌生、如此无助。
她的生命里,永远都只有她一人在挣扎。
“奶奶,老夫人传膳了。”
听到紫萍的提醒,景晨抬眸,才察觉暮色已下。时辰不早,景晨忙起了身,边至镜台前理了理妆容边问道:“怎么不早些叫我?”
紫萍自然不好答是见奶奶您面色沉重故而不敢进来打扰,琢磨着回话:“先前大爷说会晚些时候回来,奴婢以为奶奶在等爷同去荣安居。只是此刻,爷怕是外面有事耽搁了,奴婢就斗胆请奶奶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