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骄摇了摇头,“怎么会呢!康君殿下只是想到伤心往事一时失控,好在花园中除了青芒之外,还有两个小侍都是您带来的,小人也已经吩咐他们该怎么应对了。”
“那就好。倘若因为本君的失态而破坏你同宓儿的大计,那本君的罪过可就大了。”
“您千万别这样说。现在这里没有旁人,小人多问一句,您哥哥与您的孩子如今可有音信吗?”不知怎么的,天骄虽然不是喜欢八卦之人,却对康君的往事不知不觉就上了心。
康君神色凄婉,“那日我拼命逃跑,可毕竟产后虚弱能跑多远?没多久就被当家相公带人拿住,哥哥的孩子当时已经在他手上,据他所说,哥哥已经被他处死,以后那孩子就是他的了!而我、我与我那苦命的孩子,则被他命人双双扔进了河中......”
“真是比蛇蝎还毒!”天骄激愤,一拳砸在了案几上。
康君抽泣着,“我坠河之后大难不死,被辽国前往秦国的一位客商搭救。我对她哭诉,她怜我身世凄惨,便将我收留了带到辽国。我起先在她府中做一名侍从,直到有一天在街上遇到了微服出巡的辽皇陛下......”
“您能遇到辽皇陛下也是您的命数。虽然您身遭不幸,但幸好辽皇陛下对您宠爱有加,您还有了大王这样德才兼备的女儿。一切都是天意呀!”天骄一面感慨一面又追问着,“既然您已经成就高位,为何不派人回秦国揭露那正室的阴谋,也好为您哥哥和您的孩子报仇雪恨呀!”
“说起来轻巧,做起来难呀!”康君颇为无奈,“要说起来,很多事情我也是来了辽国才慢慢想清楚的。那当家相公成亲多年无孕,恐怕体质就不宜受孕。当听闻哥哥与我怀孕,便也假装怀孕,目的则是霸占我和哥哥生下的孩子。唉!可怜哥哥被她夺去了骨肉害了性命,我为了避祸千里迢迢逃到辽国。你不知道,正室的夫家权势滔天,对大小姐平日颇多助力。就算向大小姐告发那正室的罪行,大小姐就一定肯为哥哥与我做主吗?况且,哥哥已死,我又身不由己,我不去揭发此事,也是唯恐那正室知道我尚在人世,会对哥哥的孩子不利呀!”
康君的顾虑也是人之常情,天骄听后内心更是同情康君,又唯恐康君郁郁寡欢,当即命青芒去筹备一顿素斋,亲自陪康君用了晚膳,并送康君回了寝殿。
当夜一缕清辉从窗棂透进大殿,天骄翻身坐起,回想着白天康君的所言所行,忽然心中烦躁,睡意全无。
自打康君来到行宫,事情就变得那样有戏剧性。康君的态度令她感到温暖不假,但同时也感到疑惑,深重的疑惑。如果换作自己,就算对女儿的手下再器重再喜爱,会把隐藏多年的往事向对方倾诉吗?那不仅是康君的诟病,那可是在关键时刻打击康君与萧宓的上佳武器呀。
可话又说回来,自己怎么可能与康君有瓜葛呢?
天骄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云纹龙佩。这玉佩康君已经归还给她,而她摸索着玉佩温润的质感,头脑中又斗争了好久,越发觉得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已。
说不定康君就是对自己另眼相看。
说不定康君把自己当作萧宓的替身所以才倾诉衷肠。
说不定......
总之,自己和康君,不可能存在任何交集的,绝对不可能! ~
一百五十八 小算盘
天骄思前想后,认为先不管康君的态度如何,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脱身的问题。
离她出手的时间越来越近,一切其实都已经布置好了,不单单是引萧珽入瓮,连夏殷煦这只狐狸恐怕也会被掉上钩的。
天骄以往虽然聪慧,也同苏垠雪筹谋些小伎俩帮助人,但这样的大阵仗毕竟是头一回,心里不免紧张。不过与此同时,她更有隐隐的期待、希翼在心里。死牢中凌陌晓与轩辕沐风的笑声至今仍在耳畔回响,就算天骄身处微贱险恶之境,她也决不会再任人宰割。她要用实力和头脑赢得这次机会,并且叫世人都瞧瞧她纪天骄绝非头脑简单绣花枕头之辈,而也是一个可以倚重、胸有城府、出手掷地有声的人才。惟有这样,才能配得上萧宓的信任,才能配得上她真实的名分。
月光如水,满室幽静,天骄细细梳理着计划的脉络,唇边渐渐拈起一丝笑意。
无需再等了,如果不出所料,夏殷煦的人两日内便会到达行宫。康君意外的出现,按照萧宓稳妥的性格,应该会派人将康君妥善护送走的。夏殷煦名义上奉命来接应自己,可她难道真的会把自己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拱手送到萧宓跟前吗?
不过又是一场阳奉阴违的闹剧罢了。
天骄想到此处不由得从心底涌起阵阵恨意。夏殷煦对自己知根知底,自己已经落魄到这般田地,只是希望借萧宓之手可以有朝一日回秦国平冤昭雪,难道连这点小小愿望都碍了夏大都督的眼?自己从没有招惹过她,可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视为洪水猛兽,后来更是步步设防欲除之而后快,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因此,是该趁机给她一个教训,教她懂得如何息事宁人了。
不仅天骄这边夜不成眠,幽州城郊,一座破庙小耳房的暗室之内,更有人忙活的热火朝天。
慕容汐羽跟前堆着满满好几沓传单,高度都已经超过她的头顶。
夏明珠咬着笔头,一个劲儿揉眼皮打哈欠,“汐羽姐,这劳什子还要抄写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呀?”可怜夏小公子从小养尊处优,什么时候干过这样的体力活儿?
慕容汐羽一笑,手底下却没停,“你没听梅相公说,要写好多好多张,要能把河沿儿都铺满才好呢!”自从逃离了夏府的魔爪,这对亡命鸳鸯就被安排住进了破庙的暗室。定期会有人来送食送水,当然她们也不好白吃白喝,于是便自告奋勇替梅素歆干活儿。
时间紧任务重,梅素歆那边也在加紧,无奈之下,她们也就只能挑灯夜战了。
夏明珠又誊抄好了一张传单,用劲儿吹了吹尚未干涸的墨迹,然后起身伸了个懒腰。他抱怨着,“都怪陛下不好,公主姐姐是她亲生女儿,以前喜欢的什么似的,现在竟然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闹得公主姐姐要逃走,还连累着一干子人跟着担惊受累。”
“这话别浑说!”慕容汐羽抬手敲了敲夏明珠的额头,“你忘了当初是谁救了咱们?依我的意思,我还真怕错过这个机会呢!只要我们给南院大王立了功,她一高兴,指不定就给我们赐婚了,梅相公不是也说天骄姐会帮我们说话吗?”
“她要真的帮我们说话才好。以前我对她那么凶,我姐姐又故意隐瞒她的身世还害她,她不报复我们夏家都算好的,我哪里敢奢望她能帮我......”夏明珠虽然嘴上不肯吃亏,但到底是个心地纯良的人。从他得知天骄身世的那一刻就已经认定是母亲与姐姐不对,一直感觉对不起天骄。后来阴错阳差又被天骄安排的人所救,后来又听慕容汐羽讲述了许多天骄以往的事,心里更加觉得不是滋味。除了感激之外,还怀了深深的愧疚之情。
慕容汐羽如何不知道夏小公子是嘴硬,不过却不揭破,只是笑着说:“要说起天骄姐的身世可真吓了我一跳呢!若非你亲耳听到的,旁人说我也未必肯信。”
“在讲什么这么起劲儿?”陆赫嵘推开暗门,边说边走了进来。经过这几日的休养,她的伤口愈合大半,身体也已经恢复了很多。
夏明珠下意识地站起了身,对于陆赫嵘,他多多少少是有些害怕的,毕竟是夏殷煦先派人掳了陆赫嵘,随后还要杀人灭口。陆赫嵘自打知道他是夏殷煦的弟弟,表面虽没说什么,但看他的眼神总透着一丝冷。
慕容汐羽拍拍了拍夏明珠以示安慰,见陆赫嵘拿进来许多褴褛衣衫,便问道:“这就是咱们行动时穿的衣裳?”
“嗯,化装成乞丐最安全。”陆赫嵘说着瞄了夏明珠一眼,“只恐怕要委屈夏公子了。”
“我、我不碍事的。”算起来这还是连日来陆赫嵘第一次同夏明珠讲话,夏小公子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经历了私奔与生死劫难之后,夏明珠明显成熟了,做人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他讪讪的笑着,“陆姐姐连夜赶路辛苦了,我去给你倒碗水。”
他转身进了侧间,不一会儿端出了水来。陆赫嵘接过咕咚咕咚几口下肚,抬头对夏明珠淡淡一笑,夏明珠不好意思地赶紧又拿碗走了。
慕容汐羽打趣儿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赫嵘姐,恭喜你终于想通了。”
“你笑话我!”陆赫嵘白了慕容汐羽一眼,“我是女人,自然不会和无辜的男人计较。我告诉你,你别得意,你此刻笑话我,日后有你哭的时候。你以为明珠他娘他姐姐会同意你们的婚事吗?”这转瞬间称呼便从“夏公子”改成了“明珠”,可见人的态度不过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慕容汐羽尚未作答,夏明珠已经走过来抢先说:“我娘我姐姐即便不同意,我这辈子也是非汐羽姐不嫁的。大不了就是一死,我也要和她死在一处。不过话又说回来,陆姐姐你和马总管熟识又沾亲,等到大功告成,你替我们在马总管面前多美言几句,现在公主姐姐那里能帮我们说话的恐怕也只剩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