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故问的一句,语气生硬,透着一股子不友善。
萧珽见这番架势与康君素日行事作派颇为不同,心里也不禁有些忐忑,但仍佯装镇定,对着康君躬身行礼道:“儿臣给康父君请安。”
康君轻轻哼了一声,“不敢当!和卿不日也要封君了,本君哪里当得起三公主这一声康父君。”按辽宫的规矩,萧珽的父亲和卿位阶在康君之下,所生子女见到康君要么称呼其封号,要么就要喊一声康父君。而如果两人平级,子女只需要称呼叔君,不必称呼父君。
萧珽自然听得出这是康君在故意找茬儿,但她仍强忍着心中的不满陪笑说:“一日未封便要守一日的规矩,况且就算儿臣的父亲封君,也是康父君在执掌后宫,儿臣这样叫也是合乎宫规的。”
“如此说来,三公主最是个守规矩的人了。那本君敢问一句,这晴天白日的,姐妹两个宽衣解带同榻而眠又是哪里的规矩呀?”
康君的话一出口,萧珽立刻流露出惊异的神色。方才听到殿外的叫喊,她已经赶在康君进来前迅速将衣衫穿好。至于天骄本来就是要午睡的,款去外衫只留里衣也不算什么大事。她还多想了一层,特意将头发又从新梳过。自己难道还有什么破绽?难道是床榻过于零乱,才会叫康君起疑?还是门外那群不怕死的奴才......?
萧珽想到此处,还没回答康君的问题,便用凶狠的眼光去瞪青芒等人。
青芒怯怯地向后退了一步,轻轻摇着头。意思是我可什么也没说。
康君将茶杯放在小几上发出当啷一声,语调透着十足的讥讽,“三公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上衣扣子系错了你自己不知道吗?你可别说是你的奴才不会伺候所以才叫你这样招摇了大半日呢!”
康君话音未落,殿内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了萧珽。萧珽朝自己的对襟儿一看,顿时臊了个大红脸。她支吾了半晌才小声说道:“康父君,儿臣只是过来陪伴和照顾四皇妹,别无他意。”
别无他意这四个字也亏她还能腆着脸说得出口。
天骄适时接口道:“多谢三皇姐的关照,既然父君来了,我要和父君单独说说话,三皇姐还是早点回寝殿歇息吧。”
“是呀,儿臣告退!”得到一个台阶哪有不下的道理。萧珽这当口丢人丢到家了,果真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于是便匆匆离开。
天骄心中一阵大笑,耳边却听见康君吩咐,“所有人都出去,敢进来打扰本君与四公主的,即刻乱棍打死!”
康君平日从不发怒,今儿一怒起来,侍从们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青芒领着众人都退了出去。康君转脸来瞧天骄,语气听不出喜怒的样子,“你可有什么话要和父君说的?”
“父君......”天骄想再次用撒娇这招儿蒙混过关,可当她看清了康君的脸色,知道是万万不可能了。于是她低头认错,“女儿错了,还请父君责罚。”
“你错在何处?”毕竟是心肝宝贝,听到女儿这么爽快地认错,康君不忍苛责。
天骄做出懊悔状,“女儿叫父君操心了,是女儿不孝。”
“你要是不想父君为你操心,就赶紧搬回你南院王府,再也不要和三公主纠缠不清!”康君心想,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既然女儿这边已经默认了,自己就该替她拿个主意快刀斩乱麻。
康君一片好意,可天骄听后顿时一个头变两个大。康君的及时出现替她解了围不假,但听康君这语义必然是听说了外间关于萧宓和萧珽的传言才匆匆赶来劝阻女儿的。利用萧珽本来就是权宜之计、将计就计,为了保密,真正知悉内情的人只有天骄、萧宓和夏殷煦。康君一直被蒙在鼓里,难怪他急成这样,又对萧珽那般疾言厉色。他一切都是从维护女儿的角度出发并没有错。可如今这时候,还真不能和萧珽撕破脸,否则闹起来,万一影响了萧宓回转驻军大营就得不偿失。
天骄心道为什么想安安稳稳度过这几日竟如此艰难?她踌躇之际皱紧了眉头,康君以为她不乐意,于是语气更加重了些,“宓儿,你可不能再犯糊涂了!你都不知道外面传的那些话有多么难听。父君真替你们害臊。原本父君还以为都是谣传,结果今儿一来,正巧就给你们堵在里头。你说说,行宫这么大,外头一堆奴才眼巴巴盯着,你们两个都贵为公主,就不觉得丢脸吗!”
“父君,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女儿发誓,女儿对三皇姐绝对没有半分私情!”这话是真话,因此天骄说得理直气壮的。
康君点点头,“那好!既这么着,你拾掇拾掇,马上就跟父君走!”
“父君,女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之女儿还不能走,女儿有必须留在这里的理由。”
“宓儿,你有什么话不能和父君说的。”康君的眼泪早就在眼窝里打转,此刻按耐不住扑簌而下,“父君身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难道要存心把父君气死不成?原本父君以为你是个胸怀大志的,眼下却怎么被你三皇姐灌了迷魂汤?实话告诉你,父君已经打定了主意,你要是舍不得离开这里,父君就强行带你走。看看你那位三皇姐还敢阻拦父君不成!”
“父君!......”天骄不是不想脱离萧珽,但眼下真不能走。见康君哭得伤心,天骄伸手抱住了康君拍着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谁知康君哭得更凶,一只手扯住她的衣领,伏在她身上痛哭不止,竟把她的领口又给扯开了。
那枚白玉云纹龙佩用红线系着,天骄一直贴身戴在脖子上。
过了好一阵,康君停止哭泣。转头打量天骄时他忽然一愣,随即揉揉眼睛,目光紧紧盯在了天骄的脖颈处,流露出万般难以置信的神情。
康君指着那云纹龙佩,“这、这玉佩,你、你快拿给父君看看......”
天骄不明所以,却也不能拂逆,于是摘下云纹龙佩交给康君。康君左看右看,又将玉佩反反复复在手中摩挲,追问道:“你怎么得来的?”
“不过是经过玉器店见成色好便买来带的。父君,这玉佩有什么稀罕吗?” 在天骄想来,这玉佩再好,萧宓身为公主也不会觉得多宝贝。
谁知话音未落,康君瞪着她吐出一句话惊得她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你不是宓儿!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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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四 义女
天骄惊惶之余,第一个本能的反应就是矢口否认,“父君,我是宓儿,你怎么不认得我了?”天骄故意摆出一幅小儿女撒娇的姿态,却令康君的眉头皱得更紧。
康君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眼眸中射出两道凌厉的寒光,“本君再问一遍,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假冒四公主?”
“父君,您看清楚,我真是萧宓,您的女儿呀!”天骄一脸的无辜和委屈。
康君冷哼一声,“如此冥顽不灵,那好,本君现在就去喊人!”
他说罢头也不回地朝殿门疾奔走去。
天骄再顾不得许多,情急之下,忙下床抢步去追赶。此刻断不能叫康君毁了萧宓的计划,天骄赶上后一把拉扯住康君的衣袖,竭力压低声音唤了一句,“康君殿下,请稍安勿躁!”
康君转过脸来嗤嗤一笑,“本君没猜错,你果然是冒牌的!”
天骄俯身跪拜,端端正正给康君磕了个头,“康君殿下容禀,小人乃是南院王府总管马乔,奉大王之命在此假扮大王,其中原委并非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还请康君殿下千万不要着急,更不可冒然声张,否则便会坏了大王的大计。”此时此刻在康君面前已经没有继续伪装的必要,于是天骄边说边撕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本来的面目。
常言说,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天骄仰起头,与康君四目相对。康君仔细打量了许久,神色略缓和了些,虽仍有戒备,但已经不似方才那般异常激动了。
但他仍存疑虑,“本君与你素未谋面,本君怎么知晓你一定就是南院王府总管马乔本人呢?你既然能伪装成四公主,难保不是被人收买的江湖骗子!”
“君上若不信,只管将青芒叫进来查问。”真的假不了,因此天骄没有一丝惧色,“大王临行前特意留下青芒配合小人行事。青芒服侍大王多年,绝非一般人可以收买的。”
康君听完这话,又过了片刻,微微颔首。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叫青芒进来查问,而是缓步走到床榻边的椅子前端坐,对天骄吩咐道:“既然你就是马乔,又深受四公主重用,那有什么内情你要原原本本仔仔细细说给本君听,倘若胆敢欺瞒一个字,本君是决不会轻饶的!”
“是。”天骄起身走到康君近前,犹豫了一下复又跪倒禀奏道:“其实是这么回事......”
康君是萧宓的生父,二人感情一直很好,加之方才康君对萧珽的态度,天骄并不担心康君会成为萧宓的绊脚石。但毕竟全盘计划牵连甚广,许多事情不得不防,所以天骄也只是简明扼要捡要紧的说给康君听,关于细节部分则省略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