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颔首,转道:“你与玄正大师认识?”
看样子封子息到底有所顾忌他这个身为太子良娣的表妹,没将实情合盘向她托出。他自有他的考量,而我也有我的考量,依我所见,接下来这个楚良娣在我逃出生天这条路上扮演着一个不轻的角色。感受到她一瞬狐疑,我笑道:“良娣好眼色,玄正大师确实是我一个旧识。”
她弄香的手一顿,也往窗外望了望,不太相信问道:“他就是那个人?”
那个人?我笑了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趴在窗边闭着眼懒懒晒着太阳。
“其实在表哥要我帮姑娘时,我很犹豫。”过了会楚良娣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沉寂,像对我说又像自言自语:“太子殿下是我夫君,我如果答应了表哥就是背叛了自己的夫君。可是……”
我略侧了侧头,眯着眼看她,她垂首莞尔一笑:“可是姑娘要留在这里,却也是不能的。”
这点我明白,后宫嫔妃之间的争宠太司空见惯了。我父皇那时也算对我母妃宠爱有加,但母妃仍逃不出后宫残酷的倾轧。
“姑娘不明白。”她是个心思剔透的女子,一眼看穿了我所想,摇了摇头:“我选择帮姑娘逃走,一方面是不愿有个人独占了自己夫君的宠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楚家和云苍后宫的全局所想的。自古皇帝专宠一人,无非是两个下场,要么那一人冲冠后宫其他妃嫔孤老一生;要么就是那个女子被冠上狐媚惑主之名,丧生在世家权伐的争夺间。因为后宫与前朝,一直以来都是一体、密不可分的。姑娘你在云苍无权无势,没有一点家族根基,你有的只是殿下的宠爱。”
她淡淡道:“有朝一日,就算姑娘你登上了后宫之主的位子,在这云苍后宫中也是命不久矣的。”
撇去谈话的内容不提,作为我个人来说,是很欣赏楚良娣这样直言不讳的性格的女子。她喜欢景晟,不论在这其中她是喜欢他这个人多一点还是喜欢他太子身份多一点,但她敢在我的面前毫不避讳地维护自己这份喜欢,其实我有点羡慕她的。
她说完这一通话,静静地凝视着我,我知晓她等着我表态,便道:“其实不瞒良娣,我是喜欢过景晟,也就是太子殿下的。”
听到她深吸了口气的声音,我笑道:“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换而言之,我喜欢的是一个战死的将军而非当今云苍太子。”她的表情有些迷茫,我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混乱,挠挠下巴,重新搭配了下措辞:“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对做你们云苍的太子妃一点兴趣都没有。良娣想必也知道,封子息求你来帮我也是受了一个人所托。虽然我现在也不确定自己对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究竟是恨多余喜欢还是喜欢已经超过了原先的恨意,但:“有他那样的人在我面前,其他人很难进得了我的眼。”
云溯是个太过夺人视线的人,他漂亮似妖的脸庞,狠绝辛辣的手段,明明是个嚣张到骨子里的人,却又让人觉着他合该就是那般不羁的人。让你恨到牙咬切齿,也……
摸摸心口,也在不觉间,蚕食占据着你心上的地盘……
楚良娣得了我这番话,虽不知她内心如何,但表面上确实似松了口气,道:“有姑娘这番话,我也能心安理得地帮你了。”
之前因为外面嬷嬷催得紧,所以封子息并没有多待,自然也没有与我详细说明何时何地用何种法子助我逃脱这云苍皇宫。此时,我看楚良娣似已下定了决心,索性直言道:“不知良娣与封子息想用什么法子来帮我?”
楚良娣微微一笑,青葱玉指在桌上徐徐写下了四个字。
————“偷梁换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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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梁换柱是兵法里一个很有名的计谋,但凡读过点书的人多少都会有点熟悉。它实施的前提条件是要有个心甘情愿的柱子来替换我这个“梁”。
替换一国太子妃,这是项高风险的活,下场几乎可以预见就是难逃一死,当然,也有那么一丁点的幸存几率是景晟对替换来的姑娘一见钟情……
高风险也就罢了,在我被守得密不透风的情况下,堂而皇之在潜龙邸里换个活人进来,也是件很有技术难度的事情。
打与楚良娣回宫后,我就拧着眉一直在思索着如何配合封子息他们实行这个计划。思索到了晚饭时分,许是前几日吃惯了素斋,加上心中揣了事儿,乍然碰到这些大鱼大肉,我吃得十分腻味。一旁伺候的嬷嬷见我没尝几口就搁了筷子,忧心忡忡道:“娘娘还在养病中,身子弱,这晚膳还是多用几口吧。”
我兴味索然地摇了下头道:“天气炎热,没有胃口。”
嬷嬷略一思索,道:“御医也叮嘱过,娘娘的眼睛适合用些清火明目的饭菜。老奴就是担心着娘娘在寺里吃得寡淡了,才想着要做些补身的,却没有想到这点来。如是这样的话,看娘娘也挺喜寺中素斋,要不唤来皇寺的厨子为娘娘做几道小菜来下下饭。”
我慢慢地应了声,没有焦点的视线凝聚在一处,悄悄抿了抿嘴。
到了上灯时分,皇寺的厨子和他做的饭菜一同到了。原来一直以来做饭的人不是其他,正是吹箫吹得十分……不中听的玄正大师。
夜色晦暗,那双本就不管用的眼睛更是使得十分费力,干脆直接闭起,对候在帘子外的人道:“劳得大师专程来为我做些膳食了。”
“举手之劳,不足一提。”玄正仍是这不冷不热的性子。
我懒懒哼了声,道:“话虽如此,但该赏的也要赏……”
“小僧乃出家……”
我微笑着接过话:“我知道大师是出家人,所以定是不稀罕那些身外之物。这潜龙邸中的墨池莲花这个季节正开得活泼,就赏大师在这宫中住上几日观莲吧。”
此话一出,殿中一片沉默。我晓得底下人的心思,定是觉着这赏赐非常古怪,可偏又貌似很合情理。左右就是嬷嬷道:“这怕是不妥吧……玄正师父是出家之人,应避嫌……”
我喝了口热茶,气定神闲道:“放心吧,嬷嬷,就算出墙我也不会找个秃驴的。”
“……”
今日这场面对话,不用多想,定是一个字不漏搞不好还添油加醋地传进了景晟耳中。
不晓得他会不会勃然大怒了,我坐在窗下对着明月摩挲着掌中杯子,要是按着我对他的理解,正在前线的他大概连报上来的信函看都没看完就丢到了一边。在我认为中,景晟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儿女情长的八卦消息在军情面前简直如尘埃般不值一提。
“你要出墙的话,出的是哪面墙?”某人的胆子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大,在这潜龙邸中竟也敢现身。我知道他武功好,却没想过好到这来去无影的地步。至于外间守着的小宫娥,八成是被他点了穴睡着了。
后颈贴着他的双唇,若即若离地蹭着,有点痒,我不躲也不闪,慢吞吞道:“看起来你是将玄正大师做了活靶子了。”
“表妹真是聪明。”他轻轻一笑,我有点发憷,每次他喊我表妹的时就说明又不知道他在算计着我什么。虽然两人之间的关系已很亲密,但一想到他过去对我的所作所为,我还是稍微地有那么点难以释怀。
一把抓住他勾起我腰带的手,我警惕道:“这里是潜龙邸,你不要胡来。”
光洁顺滑的手反握住我的手:“怎么?在潜龙邸表妹就怕了?还是说你顾忌的是这里的某些人?”
我说怎么今晚他一来就感觉不对劲,多说了两句就听出他又变回成那个阴晴不定的云溯了,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对付他我已经摸出了些门道来,该顺着时还是要顺着些,哄一哄也就没什么了,好声好气道:“纵使你武功很高,但毕竟是人家的地盘……”
“是又怎样?”完全不讲道理了他……
这么一来我脾气也拧上来了,他这根本就是来没事找事的:“我哪里碍了你云溯陛下的眼,烦请直说。我这人粗笨的很,从来都摸不清陛下你那些拐弯抹角的心思。”
扣着我的手腕猛地一发力,生生的疼,我强忍着没叫出声来,却在不意间就被他抱起扔到了层层床幔中。就算再迟钝,我也明白他想干什么了。
挣扎着还没起来,他按住我的身子压了上来,琉璃凤眼勾出一缕冷漠又妖娆的线条:“你,曾经……”
你了半天,后面的话怎么也不见他说出口来,我的双手被他压在头顶,扭得僵硬,小声叫道:“云溯你这个变……态,又发什么疯?我不是说了,我哪里惹了你,你倒是说出来,也好让我死个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