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头道:“自然无法放弃,小灰,人的贪欲是无穷的,成仙这么大的诱惑摆在人面前,有谁会不心动?更何况,他们认为,经此一役,妖界被灭,无法为恶人间,而自己又能全派飞升,实乃一举两得之事。”沉默了会儿,他扭过头,有些失落,“我和夙玉师妹已去劝过玄霄师兄了,望他就此放手,放妖也是放人一条生路……只不过,他不同意,反而认为我等向道之心不坚,不知斩妖除魔乃是修道者的责任……”
“等下,”我听着有些糊涂,“为什么要去劝玄霄?不应该去劝掌门——”忽地想起掌门已经死了,“不对,长老们吗?”
“哦,忘了和你说这个。双剑若无主,不过世间锋锐之器而已,但若有主,方可发挥巨大力量。羲和望舒之主,正是玄霄师兄、夙玉师妹两人。”他解释道,“我与夙玉师妹均不忍心见生灵涂炭、死伤遍地,只要劝得玄霄师兄收手,羲和望舒之主一同收回剑柱,妖界便可挣脱束缚,大战便可终止。”
我怒道:“当然要收手,那些妖又没招惹人类什么事,干什么要杀上门口,毁掉别人的家园?”挽起袖子,我怒气腾腾,“玄霄那混蛋在哪?我要去把他骂醒!”
云天青忙扯住我,摇头道:“不可莽撞。我与夙玉师妹上回去找玄霄师兄商量,反而被师兄骂了个狗血淋头,为此夙玉师妹很是伤心……”他又叹了口气,“我已想了三天,该如何去做,方能不违背做人的良心……我虽不喜欢妖,但也不能忍受人为一己私欲而去杀妖!妖若害人,除之理所应当,但若妖不作乱,而人杀之,便是为恶!”他的目光转向床上的婴儿,“这个孩子,是妖族后裔……小灰,你仔细感应,就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妖气。出生之时便能保持人身而不为原型,这个孩子身上所蕴含的灵气恐怕不一般。”
“原来是妖怪的孩子……”我好奇地上下打量,除了感应到人类所没有的妖气,这个婴孩与人类婴孩没有半分不同。
“这个孩子是我今天在卷云台附近捡到的。有同门见了这个孩子,便要杀了她。可这个婴孩尚懵懂无知,从未做过恶,何其无辜?我阻止了他们,他们便硬要诬我与妖怪勾结。”
灵光一闪,我忽然想起首次离开琼华时决明赠我的帝女翡翠。记得他好像说过,帝女翡翠可以遮掩妖气,只要佩戴上它,旁人便会察觉不出。我赶紧从脖子上取下帝女翡翠,把它挂在了这个婴儿的脖子上,抬头向他解释道:“这个是决明送给我的帝女翡翠,他说把这个带在身上,别人就感应不出你身上的妖气了。”
云天青点了点头,沉吟了会儿,对我道:“小灰,你先回山门去。我去找夙玉师妹,劝她同我去卷云台取走望舒剑,双剑缺其一,则剑柱不攻自破。我们拿来望舒剑之后,就去找你汇合,我们一同离开琼华。”
我有点不放心,之前来时受到的惊吓让我仍心有余悸:“你们不会出事吧?”我扯着他的衣袖不放,“我现在也很厉害了,可以当你们的帮手,把我带上吧!”
“不过是去偷个东西而已,”他轻描淡写,浑不在意,仿佛望舒剑唾手可得,“你留在山门口,随时接应我们。要是出了什么事,还得靠你在后方捣捣乱,把他们的注意力引过去。”
听他这么说,我顿时感觉自己留守山门负责接应也是责任重大,马上严肃起来,点点头,道:“那好,你们自己小心点。偷完之后……嗯,跟我一起去南禹山吧,想来琼华派抓小偷也不敢抓到凤凰的地盘上!就算他们敢来,也要教他们灰头土脸回去!哼哼哼~”
他噗嗤一声乐了,努力板出一张脸,朝我严肃点头:“对,还得多靠你撑腰。”有他这么一句,我顿时得意忘形,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这件事就在我们玩笑般的对话说定了。而我,并没有意识到,在琼华派眼皮子底下偷那么重要的东西,其实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只不过云天青轻描淡写的话,让我误以为,这不过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而这个行为所代表的意义,在当时,我也没有意识到。
背叛教导自己的师门,背弃昔日兄弟的情谊,只为顺从自己胸中尚未泯灭的一点良心。
从此之后,如同残存在记忆之中的那座太平村一样,师门也不再是他的家。没有人等他回去,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堪笑天下之大,何处可以为乡?
而唯一想带他回我自己的家,并且想让他把那儿当做他的家的我,在那个时候,已然沉睡在远方。
25二四、乱七八糟的斗法
议定之后,云天青将床上的女婴交给了我,让我带着这孩子先去山门口等着。三年来我时常跑到琼华来玩,派中弟子大多数识得我,所以不会对我产生怀疑。孩子放他那儿,反而不安全,还会授人以柄。
回到山门,我发现山门前仍旧空无一人,连我之前嘱咐乖乖留在原地的火和炎那两只蠢鸟都不见了,不知跑去了哪儿捣乱。那两只笨蛋鸟还只是妖,修为刚到足以化形的地步,现在琼华派和妖的关系无比紧张,要是他们在琼华山上乱跑,如果被抓住杀了那可就麻烦了。我有心去找他们,又怕云天青与夙玉偷完东西,来找我却发现我不在。
思前想后半天,我还是觉得以火和炎多年的捣蛋经验,他们应当不至于轻易被抓住,于是决定还是留在原处等待。
在山门呆了好一会儿,来往的琼华弟子中有好几个发现我了,个个眼神都十分奇异。我心中正焦躁不安,也没有在意,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盼望着云天青他们快点过来和我汇合。
那些弟子看我的眼神愈发诡异了起来,准确来说,是看我以及我怀里的婴儿。他们驻足在不远处,议论纷纷,我奇怪地扫了他们几眼之后,终于有个弟子鼓足勇气,走上前来,对我道:“沈姑娘……”
这个人我却认得,是玄震收的一个记名弟子,名叫元邑,但也仅限于认得脸和名字。抱紧怀中的婴孩,我心底发虚却只能强作平静,问道:“什么事?”
看到我明显护住婴儿的行动,元邑的脸皮抽了抽,愈发小心翼翼:“沈姑娘,这个孩子……”
我眼皮一跳,想起之前云天青说过,有人看见这个身上带有妖气的孩子,便不管不顾非要杀了她,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拦住那些人,还被安上了与妖勾结的罪名。想到这里,我心头火起,抱着孩子,声色俱厉:“你们想对孩子干什么?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元邑明显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慌忙连连摆手:“不不不,沈姑娘,我等无意对孩子下手,就算您悄悄和天青师叔生了个孩子,我们也绝对没有插手这件事情的想法……”
听见他们前半段话,我点了点头,听到后半部分,我的眼睛渐渐睁大,张口结舌,“……啊?”
我被他们“悄悄和天青师叔生了个孩子”这句话雷焦了,石化在当场,思维一片空白。
他们……想到哪里去了……这个孩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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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我愣在当场,不说话,元邑便当我默认了,急急道:“沈姑娘,你抱着孩子来琼华,可是来找天青师叔的?难道说天青师叔对你始乱终弃,所以你带着孩子来讨回公道?”八卦已经在他脑海中演绎出各种版本,他的眼中放出狼一般的光芒,“天青师叔怎么可以这样!太过分了!我这就去找重光长老来,让他把天青师叔叫过来,给你主持公道!”
我本来涨红了脸,正欲分辩,听到元邑说要请重光长老找天青来给我主持公道,立时惊得差点跳起来。要知道,天青这档子正在卷云台偷望舒剑,去找他是断然找不到的。要是长老生疑,真把他给找到了,那就完蛋了!
“别别别!”我急得猛摇头,“不要告诉重光长老!”
元邑愣了愣,看向我的目光变成了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他同情地说,“沈姑娘是不想让天青师叔被罚得太惨吧……”深思状点了点头,“说来也是,按我琼华门规,天青师叔犯下这种事,废去修为、逐出门派都是轻的……”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急得直跳脚,这人脑子到底怎么长的?!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这个孩子,是天青捡——”我猛地咬了下舌头,因为有不少人知道天青捡了一个妖族孩子,我不能把她的来历说出去。“捡”字说了一半又吞了回去,也不知他们听没听清,我急得汗都下来了。
“沈姑娘倒是承认了……不必担心,我等都理解的。”元邑满脸羡慕地看着我,“沈姑娘倒是对天青师叔一往情深,唉,只是没想到师叔竟是这种人……”
“……”我百口莫辩,眼睁睁看着他带着探听完八卦的满足走回了人群,指手画脚说了几句,人群中便发出“原来是这样”的感叹,人人脸上一片恍然大悟,顿时连去找块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