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夫人谦逊的笑笑,说道:“为这事,臣妾也没少说过他,可他总是推三阻四,不肯给臣妾准信儿!臣妾也拿他没办法,只好由着他去了。”
众人也跟着一笑。这下轮到我开口说话了,于是我说:
“晏大人这般的人物,只怕寻常女子也入不了眼。姻缘姻缘,总是要有缘才成姻,说不准晏大人明日就遇上有缘的,这姻也就成了。”
“借皇后吉言,希望这姻缘早日到了,也好了了臣妾这桩心事。”
“由来这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了大媒,这好姻缘来得自然就快了。”说话的人是中书令的王夫人:“就看太后娘娘肯不肯了。”
晕,这位王夫人只怕是想来个盲婚哑嫁了。我瞥了晏夫人一眼,她依旧微笑着,没有半点要接话的意思。
“本宫记得晏大人比皇上还大着两岁,这婚事也是该抓紧些了。只是过了年本宫要去东都庙里为先帝祈福,只怕误了晏大人的姻缘。皇后,这件事本宫就交给你,如何?”
“太后倒信得过儿臣,儿臣却怕自己乱点了这鸳鸯谱。虽则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婚姻之事,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总要两情相悦,晏夫人看着心里也舒坦。”我微笑着说:“不如这样,今年是大比之年,皇上召开曲江宴时,臣妾也在杏园办一场宴会,请全京城的闺秀前来参加。晏大人大可以挑个中意的,太后再为他作主也不迟。”
事情决定不了的,就先拖着再说。曲江宴还早着呢,再想办法也来得及。我收到了晏夫人感激的目光,看来没有做错。
“皇后这个意思好,就这么说定了。这个大媒,本宫作定了。”太后也满意的点点头。
众人说了半晌话,方才到未央殿用宴,天空应景的飘起了雪花,瑞雪兆丰年。
未央殿的命妇宴说是由皇后主办,但是皇后却并不进食,因为稍后还有长宁宫家宴。众人也只是应景混过去,我在暗香和疏影的协助下,又换了皇后参加家宴的专用礼服,一边吃着宫女巧手烹制的甜点,一边等皇帝到凤仪宫接我赶场。只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来到凤仪宫的,除了皇帝,还有他。我心中有些苦涩,却不得不做出笑容。
“臣弟参见皇后娘娘。”他愣了一下,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和受伤,然而只是一瞬间,他便收敛了一切,毕竟是皇家子,演戏的功夫出神入化。他躬身向我请安,好像这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啊,他没有变,变的人是我,我不是父母手心里的弯弯,而是谢明月。
“洛王爷平身,请坐。”我略侧过身,一派端庄。我也不知道正常人家嫂子第一次见小叔子该说些什么,只好填了一句:“三年来王爷为父皇守灵,也替皇上与本宫全了孝道,本宫不胜感激。”
“臣弟不敢!”他欠身恭谨的回答。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拘束。”皇帝坐在我的身旁,接过暗香送来的茶,微笑着说。他根本不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我与他,并不仅仅是客气,更是无所适从。他拿起我的筷子挟了一块甜点,对云逍道:“皇后这里的点心比朕的御膳房好,家宴的时辰还早着呢,你也垫些,肚子可是自己的。”
话音将落,已经有两个宫女拿着托盘进来,上面赫然放着新出锅的点心和二双象牙筷。
“梓童真是朕的解语花!”
“皇上过奖了。这些小事倒不用臣妾想着,有了长生殿的前鉴,臣妾这宫里的人总要长点眼力。总不能臣妾吃着,让皇上看着。”我微笑着说,这解语花名头还是送给别人吧!
“不过吃了你几块点心,居然记恨到如今。”他放下筷子,摇摇头说道。这几日朝廷放假,他也难得闲了下来,早上晨读之后就跑到凤仪宫挖我起床陪他用膳。他前脚到,来请安的嫔妃们后脚到,总要午休时分才得清静。他占据了我的大床午睡,我就歪在软塌上读书。下午茶,晚膳他一个不拉,就差晚上住下。我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又刻意惹我,忍无可忍之下,我索性拿话赌他。到最后不是他撩拨得我变脸,就是我刺激得他拂袖而去。他不以为意,照来不误。
“皇上和洛王爷已经去拜见过太后了?”
“尚未,等着和皇后一起去长宁宫参加家宴,让太后高兴一下。”皇帝将茶杯放下:“这四年你自顾自己逍遥快活,音讯皆无,看母后怎么整治你!”
“少不得要四哥为我求情。”云逍笑着说。
“朕倒是期待母后的雷霆手段呢!”
我们到时,太后还在寝殿梳妆。主殿两旁的配殿里,皇室的成员都已经到了。
太后见到云逍,喜出望外,不过也少不了一顿排头。云逍生母死于难产,那时他才五岁。太后的嫡子夭折,先皇就将云逍送进了凤仪宫,可以说,云逍是在太后身边长大。母子感情向来很好。
“小六也该找个媳妇帮他收收心了,月儿,这事本宫一并交给你,和着晏殊一起办了。一定要找个厉害点的看住他,看他还敢这样成年这样撒欢儿地跑在外面,连家不知道回。”太后笑也笑过,哭也哭过,骂也骂过了,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关心云逍的终身大事。
“晏殊?”皇帝大笑:“皇后可是揽了个好差事。”
“是母后不嫌儿臣愚笨,所以委以重任。”这哪是我想揽差事,而是差事砸到头上没有办法拒绝。那晏殊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现在又添了云逍。我这应该怎么说,虱子多了不怕咬?
“不过阿逍的事母后倒是不用担心了,他已经有心上人了。”皇帝忍住笑,摇摇头说。
“阿逍长进了,是看上了哪家闺秀,说给母后听,母后为你做主。”太后心急得说,一派要大包大揽的架势。
“儿臣哪有什么心上人?”云逍摇摇头。
“那今天早上——”皇帝还要争辩,云逍却马上打断了他的话:“还要皇嫂多费心了。”
皇帝皱眉,沉默了下来。今天早上,今天早上的那个人不就是——,想到这里我心一紧,马上接过他的话,说道:“洛王爷不用客气,这是本宫份内之事。”
太后说道:“不要想着别人,你们自己的事怎么样了?母后已经这把年纪了,再迟连孙子也抱不动了。”
“母后您春秋鼎盛,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被点名批评了的我和皇帝无奈的对视了一眼,由他先开口,然后我马上补充:“臣妾必督促后宫,尽心服侍,为皇上开枝散叶。”
“不要说别人。中宫无子,后宫必多事故,前朝也不安稳。月儿,你是聪明的孩子,不要让母后失望,也不要让天下人失望。”太后语重心长。我低头沉默,心情有些沉重,太后说的我何尝不懂,可是我实在不想走到那一步。皇室的孩子太苦,生男为皇位所累,生女为家国所累,我又怎么忍心让他们受这样的折磨。
“母后,这时辰也差不多了,儿臣先请告退。”云逍的声音传入耳中,我抬起头,他的眼光扫过我,我还未来得及分辨他眼中的情绪,他已垂下了眼。
“你先去吧,咱们也该动身了。误了时辰就不好了。”太后也站了起来,我和皇帝一人一边,赶赴前殿。
第六章
有多少人能有我的境遇,参加一场真正的皇家年宴?我敢打赌,我在二十一世纪的导师,肯定愿意用生命来交换这样的机会。古书中记载的一切在我面前缓缓上演,而我则是其中的主角。毕竟是历史专业博士出身,心情自然非常激动。然而更令我激动的是晚上的千人傩舞,这项从殷周就有的古朴的风俗,在现代已经很难看到。尤其是上千人在火光掩映下,纷飞的大雪中起舞,那种恢宏的气势,壮观的场面,不身临其境,真的是很难体会。所有人如众星拱月一般拱卫着皇帝,齐齐站在廊下,欣赏难得的表演。一场跳罢,众人入席,由皇帝举杯祝酒。年宴正式开始。太后、皇帝与皇后的主位在殿中心,面前是宗室和群臣,身后则排列着后妃和命妇。后妃、皇室、群臣、命妇分批向皇帝和我祝酒,我们也只好频频举杯。酒精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几杯下肚,所有人的情绪都放松了很多。美丽的教坊歌舞姬翩翩起舞,席间也开始了诗文唱和。诗歌如雪片一样传上来,我却不感兴趣,这个时候写得,也不过都是些应制诗,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太后指着一首诗说好,我只好凑趣地探过头去,正在这时,丝竹声起,殿外有人在唱歌。“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席间一下子静了下来,唱歌的人慢慢走进来。然而令我惊讶的,是那首歌的歌词,竟是李白的《把酒问月》。难道同是天涯穿越人?我有些坐不住了。好容易把这曲熬过去,身边的皇帝却发话了:
“诸卿以为这首《把酒问月》如何?”群臣轰然叫妙。
“这《把酒问月》已经问到了极致。”太后点点头,赞道:“只怕天上的明月听了,也哑口无言。”
“单这一个‘问’字,就已绝妙至极。有珠玉在前,臣要偃旗息鼓了。”晏殊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