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弯弯吗?那就去还有弯弯的地方吧。”云旭突然笑了,他不再理会云逍,缓缓走到床边,将谢明月抱入怀中,放下罗帐。
“你说的对,她本是天上的明月,都是我痴心妄想,想要结这一段缘。我把她拉到这凡尘,又带到这人世间最肮脏的宫。是我害她至此。可是弯弯,怎么办呢,我还是不想放了你……”
云旭的声音低的慢慢听不清了,手中的火折在凤舞罗帐的一角轻轻一晃,将谢明月紧紧锁在胸前,只听一阵“卡擦擦”的响声之后,云旭低下了他的头,悄无声息。
火光渐起,那温暖开始弥漫,瞬间变成了高热,吞噬着面前的一切,烟雾升腾,殿外喧嚷成一片。
云逍和晏殊都站在原地,我有些急了,伸手去推他们,却只能从他们身体里穿过。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火焰之中,这又是何苦,他们这又是何苦!
“你为何还不走?”
“那你呢?”
“因为我也想去,去有明月的世界——”
第四十九章
“……献俘仪式一结束,皇上还在太庙祭坛上,李公公就让奴才告诉疏影姑姑抱着小皇子上前。咱们皇上一接过小皇子,那些将士们就激动的高喊‘天佑碧落’、‘天佑碧落’,那声音跟炸雷似的,奴才的这两条狗腿都软了,疏影姑姑还能面不改色……”
贾亮眉飞色舞的比划着,说得活灵活现。
“大老远就听你在说。”宫人打起帘子,暗香端着补品走进来,笑道:“娘娘,您看他伶俐了,做了青鸟之后,嘴巴都利索了!”
我坐在床上,接过补品,问一直都没有说话的疏影道:“这次你可看到那位‘花木兰’了?”古代女人坐月子,真的和坐牢没什么两样。我本来还想着隔两天便可以下地活动一下,可是就连青青都反对,出门更是想都不用想。皇帝万寿节那日的献俘大典和寿宴我无缘参加,传说中的花木兰自然也没有见到。
“于这位女岳将军,疏影也不过惊鸿一瞥,所以别的也不敢说,容貌倒在其次,只是气韵就与众个别。”疏影沉吟了一下,道:“当时我送皇子上去,转头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她站在岳老元帅的身边,一身猎猎红衣,就像野地里一树怒放的木棉,当时我便想,也是要她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这样的明艳!”
“被你说的我倒是有些坐不住了。”疏影虽说的模糊,但是却更让我神往。
“娘娘您不知道,那天姐姐一回来说起这事,鱼姑姑还念叨呢,说是若非她得了这风寒,怎么会偏了姐姐。”暗香笑道:“娘娘本来就躺不住了,你还拿这话来招她!”
“说起来平常的时候,让我在床上呆上一天着也无妨。可是被你们这么一管,我就特别想下地。”我长叹了口气:“罢了,我答应你们安静一个月,你们也别见天在这儿盯着我,该去做什么就做什么!”
“娘娘,我们才一刻不在眼前,您便偷偷看书。皇上知道了是舍不得怪您,可却要罚我们。娘娘您的保证,现在已经没人信了。”暗香冲我撅了撅嘴,不满地说道。
都忘记了,因为在月子里,所以青青还下达了禁书令,说是看书会对眼睛不好,我哪里忍得住,所以还是会偷偷的看书,被抓过几次现行之后,我可怜的信誉早就破产了。我笑了笑,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锦绣怎么还没过来,我还想着听她和疏影琴筝合奏呢!”
“回娘娘,今天轮到锦绣姐姐去龙泉宫向皇上报告您的情况。”贾亮马上插口道:“娘娘,您千万别说是我告诉您的,其实皇上他每日睡前都会来凤仪宫来,说是看小主子,其实也是想您能改变主意。您看……”
自从得知我一个月内不能洗头,不能洗澡之后,我便彻底的愤怒了。就算是美若天仙,蓬头垢面一个月,也没有办法见人。面子攸关,我只能将他地拒之门外,在我恢复“人形”之前,坚决不见他。
正说得热闹,锦绣便掀帘子走了进来。她身后的小宫女手中端着炖盅,放到了我面前。锦绣笑道:
“这是皇上让送来的,说是山东进贡的紫河车,最补气血,刚刚给青青姑娘看过了,说是极好的,您趁热喝吧。”
还是补药,这次生产差点血崩,吓坏了一干人等,从我醒来,这补药就没断过。好容易把这补药喝完了,锦绣从袖中拿出一个折子来,交给我,说道:
“皇上说,这是今日门下省就要昭告天下的,请您凤览。”
我有些疑惑地接过来,皇帝的诏书怎么又要让我读一遍?打开折子我却吓了一跳,这圣旨的大意是:蒙上天垂幸碧落,降我以麟儿。国有嫡子,太庙香火得继,举国欢欣。皇帝大人“此起彼伏”,突然想起最近读到《盐铁论》,古代“贤良人士”都认识到礼选制度的弊端。本朝的礼选制度,要求“凡士族之女年十五以上,采择未毕,权禁断婚姻,以备后宫”,可以说是仅为满足皇帝的□而导致“女或旷怨失时,男或放死无匹”的元凶。他深感不安,如今皇后已经诞育嫡子,完成“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的伟大任务,而后宫现在的规模已经完全能够满足所需,没有必要为了一己之私,劳民又伤财。所以他决定,无限期停止礼选活动。
他要停止礼选,于公于私,我都是赞成的。于公而论,礼选制度实在是“吃人的制度”,这后宫之中,多少美好的女子因为它而蜕变堕落,又有多少为之黯然□。当年读黄宗羲先生的《原君》,他说起“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时,其中一条重要理由,就是皇帝“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乐视为当然”。当我真的经历了一年的后宫生活之后,对这段话更是深以为然。我不想再看到还有后继的女子,在这深宫之中蹉跎一生。于私而言,皇帝与我之间的问题已经够多了,我也不希望再有“新问题”产生。
只是——我心中惊讶,像这样的旨意,门下省也不封驳吗?太后怎么可能听之任之?
我将折子阖上,放在桌子上,在上面敲了两下。好险,我几乎上了他的当了。他让锦绣拿这个东西来给我,只怕也是想逼我见他,他想得倒美!眼光一转,我将奏折退回给锦绣,微笑着道:
“既然是你接了,便还是你办。你去了龙泉宫,先代我向皇上请安,说这是我说的,皇上既有旨意便该直接交予门下,身为后宫不得干政,所以臣妾不当看,也不敢接。”
“娘娘!”贾亮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贾亮你也一起回去吧,若锦绣离开之后,皇上还是追问,你就将你看到的,一五一十告诉皇上。”
“是!”锦绣接过奏折,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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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岳姑娘回话,说谢娘娘赏,等您凤体大安了,她再来凤仪宫来当面谢恩。”鱼姑姑撩起帘子,走进昭阳殿。
锦绣和暗香都站起来,我微笑着道:“辛苦姑姑了,坐吧。”
“今日去的时候可巧,文小姐和柳小姐也在长宁宫。”鱼姑姑笑道:“她们两位也托我代向您问安。”
我心中一动,放下手中的红枣茶,文雅宁和柳凤绯?这样的组合有点意思。文雅宁也就罢了,毕竟是太后的内侄女,宫里也是常来常往的,只是柳凤绯倒是有些稀奇了。翰林院是文人集团,柳凤绯的父亲柳承旨作为本朝首席文人,职位清要却并没有什么实权,倒是没有什么拉拢的必要,太后这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依我看,咱们宫里是要办喜事了!太后娘娘只怕是觉得咱们娘娘这个月老办事不理,所以她老人家坐不住了。”锦绣笑着说道。
喜事?我竟忘了这个!太后打的是云逍的主意。以文家嫡女的身份,天底下能够匹配的男人一个手就数得过来。皇帝这里不行了,晏殊和谢朝阳毕竟都是外人,太后也不好直接干涉,剩下尚未婚配的云逍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碧落亲王之制,可以娶一正两侧,皆为妃位。太后的安排倒也齐全,在文雅宁之外,还有柳凤绯这个京城闺秀中首屈一指的才女兼美女,看今天的意思,只怕这位岳姑娘也要为云逍收入囊中。文家的嫡女自然不能为侧,但是柳凤绯和岳凭缨,这两人的性子,只怕也不是那么好摆弄的。何况还有云逍——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眼前浮现起云逍一次比一次都黯然的双眼,而那晚在谢府他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酸涩在心底蔓延。其实文雅宁也好,柳凤绯也罢,若能让他变回初初见面那个灿如朝阳的男子,我都会深深感激。